高挺的鼻樑使他的輪廓更為立體,而他的嘴型……那始終上揚的嘴角看似帶笑,可是又彷彿若有似無地在嘲弄著所有的人。
以她和黑衫軍那些男人相處的經驗,她很快就發現,她可不能小看了這個水麒麟,因為她感受得出他深藏的氣勢,一派清閒笑臉只是偽裝,要在智力上扳倒他絕不是容易的事。
「研究完我的長相了嗎?」江洵眉峰一挑,笑問。
她心頭一凜,連忙低下頭,暗暗提醒自己,這個男人也許身手不行,腦袋可不笨,要瞞過他得非常小心。
「對不起,冒犯你了,我是來打掃這裡的……」她刻意裝作惶恐。
「妳是新來的吧?叫什麼名字?」江洵斜靠在桌沿,盯著她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一則徵人啟事,就輕易地引這只「貔貅」上鉤,事情比他預計的還要順利。
知道戴捷擅長計算機之後,他就大膽假設她會藉著計算機網絡來探索情報,於是更改了祥和會館的防火牆密碼以及聯機系統,設計了一條入侵路徑,讓戴捷能輕易地進入,並且引領她看見他發佈的徵人訊息。
同時,他還對外放出消息,讓滬幫得知玉無瑕那八顆珍珠就在他手上。
他確信戴捷一定會展開行動的,而且她藝高膽大,必然會親自前來,果不其然,不到三天,她就化妝成這副德行來應徵女僕了。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性別已經曝光,所以才敢這麼大剌剌地混進來。
呵,要不是那天在那個藏放珍珠的地底與她有過身體接觸,也許他至今也還被蒙在鼓裡呢!
他依然清楚地記得,雖然一身黑衣裹住了全身,但那纖細的玲瓏曲線還是洩了底,他那時就覺得驚奇,「貔貅」居然是個女人!
不過,那天讓她逃了,這回他可就不會再放過她了,因為他還得拿她向滕霽交差才行。
江洵非常滿意事情完全照著自己的計劃進行,看看眼前的戴捷,粗糙的假髮,俗而老舊的布衣棉袍,這身打扮還真像極了鄉下來的姑娘。
戴捷這偽裝原本應該毫無破綻的,只是她忽略了一個重點,那就是來到上海工作的鄉下姑娘最怕被人瞧扁,絕不可能穿得這麼寒磣,她這是欲蓋彌彰,弄巧成拙啊!
再說,她那身不馴的狂狷之氣無論怎麼藏也藏不了。
「我叫如月。」戴捷一點都不喜歡他那種研究她的眼神,但她很克制地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幾歲啦?」他又問。
「二十二。」對於年齡她沒必要謊報。
「咦?妳比我大一歲啊?」江洵有些詫異,他一直以為她應該比他還小。
她沒有接口,心裡卻莫名因自己在年齡上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佔了點優勢而得意。
「妳是哪裡人啊?如月。」他繼續問下去。
「北京。」她暗暗皺眉,怎麼這臭小子問個沒完?
「原來妳老家是北京啊?那裡我去過幾次,挺好玩的,妳知道那裡的一些老胡同又窄又長,很有特色呢!」
「我不知道,我沒去過老胡同那一帶。」她最討厭別人提起北京的事,那總會勾起她最不願回憶的往事。
「哦?那妳對北京哪裡最熟?」他說著瞥了她一眼,心想她八成快沒耐性了。
果然,戴捷再也憋不住了,她猛地抬起頭打斷他的叨念,「請問……我可以開始打掃了嗎?」
江洵住了口,輕輕一笑。「當然可以。」
說著,他乘機審視她的長相,終於看清楚卸下眼罩的她是何種模樣。雖然他曾利用計算機仿真她真正的樣子,不過還是和她本人有些差異。
她沒有他想像的陽剛,嚴格說來長得還頗為秀氣,雖然那頭假髮的劉海和兩鬢幾乎遮去她整張臉蛋,但純女性的清麗五官仍然難以掩藏。
難怪她要戴著眼罩,她這張臉根本無法假冒男人!
而且,依他看,她應該連眼睛也遮住的,因為她的那雙眼睛太漂亮了,雖然瞳仁冰冷了些,但眼形成杏狀,睫毛長而濃密,眼角還微微上揚,天生就有著勾魂的魅力。
只不過,眼睛遮住了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戴捷發覺他在審視她的長相,臉色一沉,馬上抿緊雙唇走開,拿起抹布在儀器上擦拭。
江洵笑了笑,伸個懶腰,在一張椅子坐下來,目光卻仍一直追隨著她不放。
她大概有一六三公分吧?以一個女人來說算是中等身材,但以一個男人來說真的太矮了,若非身手了得,絕對當不上滬幫的「貔貅」。
想來任彩那個老太婆真是用心良苦,為了掌控滬幫,竟想得出讓孫女冒充男人這招,她究竟是怎麼訓練戴捷的?把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調教成冷血魔。
戴捷知道他仍在注視著她,心裡暗自警覺。
江洵該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不!不可能!他絕不可能得知她的身份的,奶奶死了之後,她是女人這件事就成了秘密,連李成篤都不知道,江洵又怎麼會想得到她就是「貔貅」?
思緒這麼一轉,她稍稍定了心,認真地擦拭著桌面的細微灰塵,努力扮演一個女僕的角色。
只是,這樣被人盯著不放,感覺真的很差!要不是為了拿回珍珠,她真想出拳打瞎他那雙眼睛。
江洵看了她半晌,突然又道:「如月,那妳現在住上海哪裡?離這裡近嗎?」
「舊石庫門附近。」她說得模糊。
「和誰住?有兄弟姊妹嗎?」他活像在身家調查。
怒火瞬間閃過她低垂的臉,但她很快就忍住了。
「我自己一個人,沒有兄弟姊妹。」她捺住性子回答。
「是嗎?那和我一樣囉,我也沒有兄弟姊妹,感覺有點孤單,是吧?」江洵又問。
「不會,一個人清靜多了。」她冷冷地道。
他懂什麼叫孤單?五大家族的成員那麼多人圍繞在他身邊,他哪來的時間孤單?啐!
她在心裡冷哼。
「原來妳不喜歡熱鬧?」
「熱鬧和吵鬧又有什麼差別?」她已經快受不了這種無意義的閒聊了。
「當然有差別,差一個字嘛!」他隨口說笑。
這種幼稚的對話竟出自祥和會館的情報頭子口中,江洵這小子是在耍著她玩嗎?
再也忍不下火氣,她回頭瞪他一眼,話中帶刺地道:「少爺,你能不能別打擾我工作?你很閒,我可有一大堆事得做。」
江洵一怔,就他的調查,戴捷是個陰狠殘酷的傢伙,不過,現在看來,她也有率直有趣的一面。
逗一隻張牙舞爪的野獸原來是這麼有意思!他對這只雌雄莫辨的「貔貅」可是愈來愈感興趣了。
「對不起,我干擾到妳了嗎?那我出去好了,妳掃好了再通知老馮,我要去小睡一下。」他笑著起身,走向大門。
戴捷一聽他要離開,心中一喜,他一走,她就可以好好搜尋那八顆珍珠了。
江洵走到門口處突然停下轉身,對著她道:「對了,妳清掃這個計算機室就行了,千萬別去碰那面牆,知道嗎?」
「是。」她恭敬地點頭,嘴角卻微微上揚。
愈是碰不得的東西,就愈有可看的價值,她非徹底查個清楚不可。
她不知道,緩緩踏出計算機中心大門的江洵,嘴角正掛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詭笑。
第三章
戴捷佯裝到處擦拭,藉機來到這面白牆旁,她先用抹布測試這片牆有什麼感應警報,確定沒有任何異狀,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觸。
「玻璃?」她蹙著眉,驚訝之餘,指尖傳來的溫熱又立刻讓她恍然。
這是種只要加熱就會整個霧化的特殊玻璃,一些高級主管辦公室都會拿來當隔間。
但這面牆使用的材質似乎更加頂極,整面玻璃霧化得相當均勻,讓人完全看不出它居然是一大片玻璃。
「這面牆後面有什麼東西嗎?」她喃喃自語,找尋著讓玻璃冷卻的開關。
牆的四周沒有任何啟動裝置,她思索了一會,目光自然落在計算機上。
這個空間一定裝有隱藏的監視器,她可不能掉以輕心,最好先癱瘓整個監控系統再行動。
她隨即走到計算機前,戴上手套,在鍵盤上迅速敲入一些指令,很快的,計算機中有關保全和警鈴的部分全被她移除或關閉,接著她又在檔案中找到了一則「寶藏」,眼睛一亮,於是試著進入查詢,赫然發現了「珍珠」的字樣。
「這是指那八顆珍珠嗎?」她心急地移動鼠標,點了進去。
倏地,整面白牆瞬間變得透明,她轉頭一看,驚喜地低喊一聲:「就在這裡!」
就在那道玻璃內,八顆珍珠正珍藏在一隻木盒裡,而木盒就放置在一個靠著裡頭內牆的櫥櫃內。
她高興地奔向玻璃,盯著那些珍珠,血脈為之奔騰。
奶奶為了這些珍珠而死,她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們搶回來。
轉身回到計算機前,她搜尋著如何將這扇玻璃門打開,沒多久,她就找到了「門禁」的總檔案,同樣在裡頭看見了「珍珠」字樣,她毫不遲疑地點了一下「開啟」字樣,這時,玻璃左方緩緩開啟一扇門,她幾乎沒有多想,忙不迭地就要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