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怪異的女子!
「夜醫師,你對男人真的連一點點的好感都沒有嗎?」陳麗雪想著想著突然壯起膽問。
「什麼意思?」夜芙蓉定住了腳,回頭問。
「沒什麼啦,只是……只是中心裡有人在傳說你是同性戀,我怎樣都不信!」陳麗雪被她冰冷清亮的眼瞳盯得有點侷促。
護士們都在談論夜芙蓉的冷漠無慾,到後來竟有人說她也許是女同性戀……
「也許我就是呢,Miss陳。」一陣啞然失笑之後,夜芙蓉故意調侃她,漾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陳麗雪一呆,還沒從她美得令人窒息的笑容中回過神來,就眼睜睜地看她飄然離去,獨自錯愕。
「喂,睡美男,你想夜醫師真會是個同性戀嗎?」她傻愣愣地轉頭問著床上的男人。
當然,男人沒給她答案。
但他的身體浮現了一團淡淡的白影,如煙霧般,悄悄飛出了病房……
無聲無息。
陳麗雪什麼也沒看見。
下午還陽光熾烈,孰料傍晚卻下起了滂沱大雨,夜芙蓉站在她的辦公室盯著窗外,憂心地拿出手機打回家中,確定家裡那兩個妹妹是否一切安好。
老二玫瑰人在美國,不勞她費心,但老三茉莉和老四海棠可還都是她的責任,她這個大姐不能不多費點神關照她們。
「海棠回來了嗎?茉莉。」電話通了,她照例先問起老四,最擔心老是遲歸的海棠會遇上這場雨。
「還沒,她說她要去圖書館找一本什麼有關『黑咒語』的書……」夜茉莉歎口氣,對家中這位腦筋不知轉了幾個彎的小妹實在沒轍。
「又來了,她就不能把心思好好放在書本上嗎?」夜芙蓉頭痛地輕斥。
「她不喜歡讀書,芙蓉,書本上的東西對她來說太無聊了。」
「不喜歡讀書?不讀書她還能幹嘛?一個才十六歲的小鬼,成日不是抱著水晶球就是對著掃帚說話,像話嗎?真想把她一個人丟到國外去,眼不見為淨!」夜榮蓉揉著眉心。搞不懂為何她得代替在國外玩得樂不思蜀的爸媽為海棠操心。
「你放心把她一個人丟在國外?」
「不……那樣太冒險了,盯著她她就已經這麼另類了,要是再放牛吃草,恐怕她真會騎著掃把在空飛來飛去把外國人全嚇死。」她太瞭解海棠想當巫女的「雄心壯志」了。
「就是啊,還是把她留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直到替代我們看管她的人出現再說。」夜茉莉建議。
「沒錯。」
「你放心吧,這點雨對海棠那鬼靈精來說不算什麼的,倒是你今天值夜班,小心點。」夜茉莉又道。
「小心什麼?躺在這裡的不是有病就是快掛了的人,沒什麼好怕的。」她摘下眼鏡,拉下綰住頭髮的髮夾,攏了攏那頭不輕易在人前披散開來的直亮長髮,臉上難得露出了放鬆的柔媚表情。
「小心帥哥啊!換了新的工作地點,難道那裡沒有男人能讓你打噴嚏的嗎?」夜茉莉溫柔的笑聲中全是戲謔。
夜家的女人從以前就承襲了祖光的超能力,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超能力早已淡化成為小小的魔法,一種靠打噴嚏確定末來對象的魔法!
只要對哪個男人打三次噴嚏,不用懷疑,那另人必定是夜家的準女婿。
然而,今年秋天就要滿三十歲的芙蓉卻沒有一點點紅鸞星動的樣子,她看在眼裡,不得不為她著急。
「有啊!是有個男人讓我打了一個噴嚏,不過他已經昏迷了十二年了。」夜芙蓉自嘲地揚了揚上唇。
「是嗎?那真是太不幸了……」夜茉莉微詫。
「可不是?」
「或者他會因為你的噴嚏而醒來……」
「我的噴嚏如果那麼有用就不必當醫生了,茉莉,上電視表演算了。」她微翻了下白眼。
「對哦,太不羅曼蒂克了!搞不好還會傳染。」夜茉莉噗哧一笑。
「根本就是太離譜了!我只是鼻子一時癢了才會打噴嚏的。」她沒好氣地說。
「你忘了?玫瑰當初遇見她老公時也是這麼說的哦!」夜榮莉拿老二玫瑰的事來取笑她。
「別把我和那花癡一併談論,我才不會像她那麼盲目。」她輕啐道。
「在愛情中,誰不盲目呢?」
「我。」她自信十足地說。
「芙蓉,這種話可不能亂講哦!我們夜家的女人都流有瘋狂的血液呢……」夜茉莉警告她。
可能是魔力作祟,夜家的每一個女人談起戀愛來都帶點瘋勁,狂野、熱情、不顧一切……她依稀記得母親如此,外婆也如此,連從小對這法力嗤之以鼻的夜攻瑰都如此,好像不這麼轟轟烈烈就不算是愛情。
「我相信我能克制得了這份家傳的『瘋狂』!」夜芙蓉自豪地揚起頭。
原以為夜家的女人至今所擁有的魔法不過是靠噴嚏找丈夫的彫蟲小技而已,可是,夜芙蓉卻發現,她們四姐妹似乎不只如此。
她是姐妹中第一個發現自己潛藏魔力的人,小時候,她老是聽見一般人聽不見的聲音,那些來自靈異世界的聲音經常困擾著她,幸而那些聲音後來便自然消失了。
她正慶幸自己變得平凡,不料,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她赫然發覺自己有著更驚人的力量!
七歲那年,她被最要好的朋友的玩笑激怒,一氣之下便脫口詛咒對方摔斷腿,沒想到那無心的詛咒立刻在她眼前應了驗,好友從樓梯上跌了下去,那一瞬間,她全身的毛孔彷彿全部結凍,思緒隨著好友慘烈的哭喊聲跌入了萬丈深淵……
從那時起,她變得痛恨自己的特別,甚至對家族的魔法起了反感,於是,她開始學會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與他人保持適當距離,孤立自己,也孤立家傳的魔力,免得傷人又傷己。
這是失去一個好友的友誼所換來的領悟,她因此懂得自製收斂,喜怒哀樂不再隨意流露,凡事必定先衡量後果才會行動,也知道衝動之下所要付出的代價通常是加倍的,所以,自我克制已成了她的習慣,不論是在處理事務的態度上,還是感情上。
她可以接受用打噴嚏來確定對象,但她不要像夜家每一個女人一樣老是陷入被感情支配的漩渦中,為愛癡狂。
「芙蓉,這樣壓抑自己……你不累嗎?」夜茉莉倏地問。
「我沒有壓抑什麼啊!我只是不想太隨性……」她為自己的原則解釋。夜家的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隨性了。
「偶爾隨性一下不好嗎?看你老是這麼嚴厲地要求自己,我們都覺得你太辛苦了。」夜茉莉柔聲道。
「我不覺得辛苦,茉莉,我喜歡生活在自己能掌控的環境下,不希望有太多的突發狀況來干擾我的生活。」
「是嗎?好吧,只要你喜歡就好。」夜茉莉忽然想起老四海棠說過大姐是家裡EQ最差的人。也許,又被那小鬼朦對了。
「好了,我要去吃晚餐了,令晚我值夜班,你和海棠早點鎖門上床。」夜芙蓉始終擺脫不了大姐的角色與責任。
「知道了。」
切斷電話,夜芙蓉對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發了片刻的呆。
她已經三十歲了,小時候蠢動的魔法似乎也已從體內消褪,如今的她就像她自己所期盼成為的樣子,只是個平凡的女醫生,一個工作穩定又生活無虞的女人。
但為何她仍然不快樂?
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她說不上來這份失落感是什麼,也許毫無慾望的生命是乏味了點,不過這不正是她要的嗎?
茫然地歎了一口氣,她紮起頭髮,戴上眼鏡,走出她的辦公室,往餐廳方向踱去。
這家私人醫療中心位於陽明山後山,佔地頗大,兩層的樓房蓋得像是國外的五星級度假飯店,正因為地處偏僻,所以供應三餐,廚師的手藝極好,一點都不輸給大餐廳的萊色。
忙了一天,她飢腸轆轆,正大步往右棟的餐廳走去,忽然,耳中又傳來那陣低沉縹緲的細語——
救我……
快救我……
那聲音殷殷切切地呼喊著,彷彿在催促著她往叫聲的源頭奔去。
她渾身一顫,不自覺地跟著聲音往回走。
隨著那詭譎的聲音,左轉,一步步走向通道底家那間睡美男的病房。
就是這裡!
她確信聲音是從裡頭傳出來的,就和那天她在裡頭聽見的一樣!
盯著房門,她的心陡地急跳起來,那消失已久的能力,為何在此刻再度出現?
鼓起勇氣,她握住門把,輕輕旋開了門,那陣求救聲立刻停止,她從門縫中看著平躺在床上的男人,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是他在呼喚她嗎?
被困在身體裡的靈魂在掙扎嗎?
但他為何向她求救?她什麼也幫不了忙啊!她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我救不了你……別再吵我了……」她頭抵著門板,低聲呢喃,搖搖頭。
這時,病房裡的燈突然滅了,一道冷氣從裡頭散出,她微怔,將門用力一推,就著走廊的借用燈光,赫然發現房裡的角落有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