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他正等著您。」保鏢連說話時都低著頭。
仇烈走進二樓的華麗房間,一個老態龍鍾的白髮老人穿著一件長及腳踝的白長袍,正坐在一張大圓椅上看著書。一見他進門,老人就緩緩地抬起頭,露出微笑,開口問道:「你回來了,仇烈,事情都順利嗎?」
仇烈走到他面前,彎腰握住他佈滿皺紋的手背輕吻,才回答:「是的。」
「那就好,你回來遲了,我以為又和前幾天一樣受了傷,才會催你回來……」
「抱歉,被一點事耽擱了。」
「嗯,腿傷還好吧?」
「沒事了。」
「那就好。這次我們離開豹島是為了緝拿那六個背叛者,他們既然進了淨靈會,把靈魂賣給我們,就不能不乖乖地聽話,那六個人太天真了,以為逃得了,哼!現殺他們全都死了,名下的財產就都歸我們所有了……」
仇烈靜靜聽著,沒有回答。教主是淨靈會的創始人,年紀、國籍、來歷從沒有人知道,連從小被他收養的仇烈也只知道外人叫他方茲先生,會裡的人則尊稱他為教主。
「不過,少了六個信眾,我們得再招些新的信仰者進來,我已命令他們再準備一次心靈研修營,日期可能在一星期後,因此這幾天我們就得起程回豹島準備了。」方茲將書合上,摘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蒼白的臉上全是老人斑,看起來該有八、九十歲了,但是那雙與年齡一點也不符合的灰色眼瞳則依然充滿力量。
「是。」他對方茲已習慣言聽計從。
「這次我要六個年輕的處女……仇烈,她們的血能讓我恢復精力,所以……還是得靠你了。」老人伸手拿起一面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冷冷地笑著。
「是。」仇烈低著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對了,前幾天偷偷潛入我們帳戶查詢資料的人找到了嗎?」老人放下鏡子,慢慢站起來,佝僂的身子讓他看起來更為矮小。
「還沒。」他眼神一斂,隱瞞了查出雀利兒艾朗身份的事。
「盡快找出來,我要知道是哪個大膽的傢伙敢找我們淨靈會的碴。」
「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老人揮揮手。
仇烈行個禮,退出房間,走回他的寢室,疲憊地坐在床沿。
好累!每次和方茲說話都讓他神經緊繃,他厭煩地摸到脖子上的項圈,突然用力扯著,但那彷彿天然生成的黑金屬根本折不斷、拆不掉,還是緊硬地束縛著他,控制著他……
痛的還是自己的皮肉而已!他頹然起倒向大床,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個囚籠多久?
媽的!這輩子他大概注定要被方茲操縱到死了。
坐起身轉頭瞥見床邊長鏡子映出的黑色身影,他凝目盯著自己的形態,不自覺按住左腿上的傷口,想起了那夜雀利兒幫他治療的畫面。
她居然不怕他,痛揍他一頓之後又幫他療傷!
她到底有沒有概念啊?面對一隻豹還能從容無懼,他還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的女孩。
不過,她的藥還真有用,不僅止血消炎,取出子彈後的傷口第二天就癒合了,倒是側腰上被踹的淤青比槍傷看起來還嚴重。
她下手可一點也不留情啊!撥梳著頭髮,他忍不住垂首低笑,沒想到一個嬌小的女孩也有這麼大的手勁。
可是,他更沒想到,三天後在淨靈會計算機上發現的網絡間諜竟會是她!
她不要命地侵入他在計算機上替淨靈會設下的安全防護系統,他當初寫下這個程序時就已設定資料被竊讀時會立刻自行追蹤,把來歷不明的窺查者揪出來,儘管她製造了許多障礙,仍然被他緊咬不放,幾小時後,他就從計算機中查到她的地址,破解她的密碼,得知她的身份。
她叫雀利兒艾朗,艾氏財團的唯一繼承人。
此外,他在她的數據庫中發現一條奇特的聯機,於是深入追究,赫然發現與她計算機聯機的竟是一個叫作靈力俱樂部的地方!
靈力俱樂部他早有所聞,對其中四個會員也略知一二,那四個擁有不同靈力的人對門替別人達成各種希望,神出鬼沒,身份不明。他曾不只一次搜尋有關他們的資料,想得知他們的靈力究竟從何而來,是不是和他一樣自然生成,還是體內的基因在作怪?只可惜一直找不到頭緒,而這次追蹤雀利兒卻能找到靈力俱樂部,甚至發現她就是赫赫有名的「神算」,純粹是意外的收穫。
他忍不住想接近她,想知道她是不是也有與他相同的困擾。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能隨時隨地將自己的外貌變化為豹,在情緒不穩時那種轉換更為頻繁,尤其若非自願地受到刺激而變成豹,他的理知就不易受到控制,野性中的殘忍、暴戾和狂肆會一一展露,有許多次他在恢復人形之後都被自己的凶殘和方茲的陰狠駭住,也對自己不為人知的這一部分深惡痛絕。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可怕的變體能力,從小就跟著方茲,方茲不說,他當然也就問不出自己的身世和來歷,只能在一次次的變化中,慢慢由心驚而習慣,從恐懼到無動於衷。多年來,他已認同豹和自己的關係,不再排斥、痛苦,只要方茲一聲令下,他就幻化成淨靈會的豹神,接受膜拜或是……殺人……
可是,在心底深處,他已經愈來愈不能抗拒對自由的嚮往了。
他想脫離方茲的控制,想解開脖子上被方茲套了二十多年的項圈,想大聲對著朝他叩首的一堆無知群眾吶喊,他不是神!他只是個怪物!
再次看著鏡子,他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在那人皮之下,隱藏著的是一隻猛獸的血液,他不敢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會狂性大發,再也無法以理智壓抑體內嗜血得蠢動,終於被獸性侵蝕僅存的人性。
淨靈會是個深淵,一走進來就萬劫不復,他已經看過太多人在這裡浮沉、滅頂,因此才會警告雀利兒別再接近,這算是報答她救了他一條腿的恩惠。
可是,她會聽嗎?
想到她美麗堅定的神情,要她放棄追蹤淨靈會的事可能不容易吧?
他吐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鏡子前,兩手捶在鏡面上,前額也頂著鏡子,不禁冷笑。
算了!他又何必替別人操心?自己的事就夠他煩的了。慢慢抬起頭,他冷傲的眼瞳飄過一道金色光芒,清楚地映在鏡子裡。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個妖艷的女人閃了進來,黑髮紅唇,低胸的緊身衣和迷你短皮裙,渾身散發著冶浪的風騷。
「烈,你回來了。」她大步走到仇烈身後,緊緊抱住他。
「別來煩我,麗塔。」仇烈冷冷地拉開她的手。
「你怎麼了?最近你對我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是不是玩膩了?不要我了?」麗塔縮回塗滿紫色指甲油的手,噘起嘴問道。
「我想休息了。」他轉身走開,開始解開上衣的扣子。
「你今晚去哪裡了?方茲見你遲遲沒有回答,很焦急呢!」麗塔在他的床上坐下,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短得幾乎遮不住臂部的裙子和大腿的交接處呈現了誘人的春色。
「我去處理公事。」他脫掉上衣,露出精健的胸膛。
「可是你遲了一個鐘頭才回來……」她著迷地站起來,貼近他的胸前撫摸著。
他倏地抓住她的手,冷冷盯著她,「什麼時候你也變成了方茲的定時器了?」
「啊……我只是……怕你出事……放手!烈仇!」她的手腕被握得死緊,痛得她低喊。
「我會出什麼事?」他將她的手甩開。
「你前幾天才被槍打傷了腿,我當然擔心。」她搓揉著手腕上一圈明顯的紅痕,哀怨地嗔道。
「那只是意外,我不會讓那種事再度發生。」他說著拎起衣服走進浴室。
「仇烈,你最近的態度變得好沖,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我今晚陪你?」麗塔上前攔住他,目光熱切。
「滾!我要衝澡了!」他伸手將她推開。
「你以前不會拒絕我的,你這陣子真的變得太奇怪了!」麗塔惱羞成怒地大喊。
「以前是為了發洩,現在就如你說的,我對你膩了。」他不客氣地回答。
「過分!你只把我當發洩的工具?」麗塔得氣柳眉倒豎。
「你也不一樣?身為淨靈會的聖女,你也未免太囂張了。麗塔,有史以來的聖女可能就屬你最不潔……」他諷刺地冷笑。
「住口!你自己也一樣!一頭非人非獸的怪物還敢嘲笑別人!」麗塔惡毒地反擊。
仇烈臉色愀變,一把將她抓近,以一種要將人生吞活剝的眼神瞪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我會立刻將你撕碎,聖女麗塔。」
麗塔驚得臉色刷白,奮力扭脫他的箝制,驚恐地跑到門邊,「你只是方茲養的一頭野獸罷了,仇烈,你只是他的殺人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