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大辦公室,他厭煩地將手裡的筆摔到垃圾桶內,扣好西裝上衣,決定離開這個幾乎教他悶死的地方。
那些高級主管全是他父親生前的同儕部屬,就年紀上來說全是他的叔叔伯伯,大家仗著輩分,見到他總是拿他父親來壓他,不斷要他記起他們在長邑的汗馬功勞及身份地位,使他一上任就面臨許多人情包袱。
「哼!那些老狐狸!」他邊整理領帶邊啐道。
這時,秘書撥了內線電話進來,以職業性的口吻說:「董事長,有位冷先生找你,你要見他嗎?」
「我要走了,沒空。」柯伯邑沒好氣地說。
「但他說他是來向你支領你欠他的一百萬元。」秘書為難地說。
「一百萬?我幾時欠個姓冷的傢伙一百萬了?」他的兩道濃眉幾乎立起來。
「這……」
「讓他進來!我要看看這個騙子有什麼企圖。」他大聲下令。
隨隨便便就要來向他要一百萬,那些人以為他開銀行啊?他氣得將外套脫下,丟到沙發上。
門被打開,他倏地轉身,正準備朝來人發作,但話到唇邊,卻被眼前的人震懾住,早已擬好的罵人髒話又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雖然蓄著薄短髮,雖然身著黑色褲裝,但他可以向天發誓,這位「冷先生」根本是個十成十的女人!
秘書真是個眼拙的呆子,連來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
「你……」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了。瓜子臉,一雙能將人凍結的眼神,兩瓣精細優美的唇及大小適中的鼻,她刻意中性打扮,卻美得教人屏息。
老天爺!以他對女人豐富的閱歷,一眼就看出她獨具的魅力。他滿肚子的髒話可不能對著這樣的女人。
「你就是柯伯邑先生?」冷觀沒有表情地迎向他驚愕的目光。這個柯伯邑應該不超過三十歲,看起來不像會有個七歲大的兒子啊!她興起一絲懷疑。
「我是……」稍一回神,他又險些被她細柔低沉的嗓音震得失魂。
「你好,我叫冷觀,有人委託我來保護你。」她開門見山地將目的說明。
「什麼?」一波波的訝異壓得他來不及回應。
「你兒子買了個希望,他希望你能安然度過三個劫難。」
「什麼?」他依然一副呆樣。她在說什麼?兒子?劫難?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只會回答『什麼』嗎?」她陰沉地反問。
「抱歉,我是不是聽錯了?你提到……我兒子?」他的大腦稍微恢復運作了。
「沒錯。」
「你說……我兒子要你保護我?」他再問。
「是的。」
柯伯邑抿起嘴,驀地大笑。「哦,老天,這真是個非常好笑的笑話!」
在會議室裡被氣得七竅生煙的壞心情逐漸散去了。
冷觀看著他,不動聲色。
「小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若是你想找機會認識我,那你成功了,因為你這招真讓我印象深刻。」柯伯邑邊笑邊說。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她冷冷地挑起眉。
「難道不是?我柯伯邑還沒結婚,哪來的兒子?」他笑得前俯後仰,連忙扯開領結方便透氣。
「哦?」果真有問題!冷觀開始回想那個小男孩說過的每一句話。
「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你的借口太滑稽了,麻煩你下次換個台詞好嗎?」他還是止不住笑,並且上下打量著她的身材。
修長、窈窕,比例勻稱,只可惜穿得像男人一樣,把曲線都包住了。唉!都是服裝設計師惹的禍,沒事淨將流行導入中性,看看現下多少女人全都放棄穿裙子了?
「如果是你未登記的兒子呢?」她以凜人心扉的聲音截斷他放肆的取笑與眼光。聽說柯伯邑是個花花公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瞧他那不正經的眼神,她就想把他眼珠凍成冰球。
「未登記?」他愣住了。
「比如說……私生子。」風流又到處「撒種」的男人要有一堆孩子並不困難。
「這……」他一時語塞,老實說,真要有個女人有了他的種他也不意外。
「我並不是閒著沒事來說笑話逗你開心,柯先生,你的兒子非常慎重地找到我們靈力俱樂部,要求我解除你即將面臨的三次危機,而他答應預付他存款裡的一百萬元……」雖然很討厭多話,但她還是決定浪費點口舌先把話說清楚。
「等等!」他伸出手做了個阻止她說下去的手勢,俊朗的臉此刻糾成一團。「什麼靈力俱樂部?什麼一百萬?」
「靈力俱樂部是個賣希望的地方,而你的兒子願意用一百萬買你的平安。這是他寫給我的存折帳號,他說你前陣子剛存進去一百萬元,只要你蓋了章,錢就能提領。」她拿出一張單子遞給他。
柯伯邑低頭看著那張字條上的帳號,眉頭倏地蹙緊。沒錯,他前陣子才在朋友的鼓吹下存了一百萬元的育兒基金,但那只是為了幫忙朋友做業績而已。問題是,這個姓冷的女人怎麼會知道?難道現在的騙子手段已這麼高明,連這些也查得出來?
他有點冒火了。
「我管你是來自什麼靈力鬼地方!你根本是個騙子,對不對?用這種可笑的方式來斂財,什麼用一百萬買平安,真要擔心安全,我不會去請個保鏢啊?那也花不了一百萬!」柯伯邑臉沉了下來。他是不介意和美女聊天,不過如果是別有所圖又另當別論了。
「我不和你爭辯,不過,委託人不是你,你無權撤除這件委託,我已經接了這件事,就得完成。但是,今晚之前若你或你兒子沒將錢匯進我的帳號,靈力俱樂部會自動消除這件案子。」她說著轉身要離開,她已經違反自己的原則說太多話了。或許她該先去查清楚柯伯邑是還有個愛搗蛋的兒子……不,私生子。
「慢著,你口口聲聲說我有兒子,他沒有告訴你他叫什麼名字?」柯伯邑喊住她。
「沒有。」奇了,她當時居然也忘了問。
「冷小姐,不是我不給你面子,你自己的立場都站不住腳,還敢到我這裡來撒野?除去我沒有兒子不說,就憑你這副……瘦弱模樣,你有什麼能力保護我的安全呢?他揶揄地瞅著她。
「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也無需向你證明我的能力。告辭了。」她禮貌地朝他點點頭,轉身握住門把。
「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下次要來行騙最好換個打扮,男人對你這種老是喜歡穿得不男不女的女人最倒胃口了。」他不忘損她。
冷觀沒有回頭,對他惡毒的話也沒反應,逕自走了出去。
沒付錢,柯伯邑的死活一點都不關她的事,當然,他說的話也一樣不值得納入她的耳朵。
但她才踏出長邑企業,那個小男孩赫然就在門口等她,他的神情焦灼,一見她出來就跑到她面前。
「怎麼樣?我爸爸願意付錢了嗎?」
「你到底是誰?柯伯邑未婚,也不承認有你這個兒子,你為什麼要為他如此費心?」她冷眼看著捉弄她的孩子。
「我真的是他兒子!」小男孩跺腳大聲說。
「那你自己進去要他付錢,小鬼,沒有錢,一切免談。」她鐵了心了,昨晚她是中了什麼邪會接下他的委託。
「他不認識我,我去也沒用。」他沮喪地說。
「他既然不認識你,就更不可能付錢了。:
「可是……。」
「那這件案子就算了,你浪費我太多時間了。」冷觀大步走開。
「不!別走!你要是走了,我也活不成了!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去救我爸爸,好嗎?小男孩祈求地道。
冷觀對他的話不再信任,甩開他的手就走。
「你真的不幫我?」小男孩聲音中已有哭腔。
「別怪我,這是靈力俱樂部的規定,錢得先入帳……」她轉過身解釋,但一回頭,卻看見小男孩的身體變得若隱若現,心中微驚,話也隨之中斷。
「請救我爸爸……救我……」小男孩楚楚可憐地看著她。
「你……」冷觀大步走回他面前,伸手抓起他的小手,白嫩的手是個實體。或許剛才是她眼花?
「你願意幫我嗎?」小男孩拭去眼角的淚問道。
「我就再信你一次,但你得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她慎重地說。
「我叫達達。」
「達達?」
「嗯,很可愛的名字吧?像機關鎗一樣,達達達達……」他天真地破涕為笑。
「好,達達,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知道柯伯邑十分鐘後有危險?」難道這孩子也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感覺到的。這是爸爸第一次的劫數,他還會有兩次,請你務必要保護他!」他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
冷觀凝視他清澈的棕色眼瞳,那裡頭沒有惡作劇的狡詐,他的心思也是一片澄靜純真,他是真的為柯伯邑擔心。
「好,若是他十分鐘後真如你所說的有危險,我會出手救他,費用就留著和尾款一併收。」這樣夠仁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