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她愚蠢呢,還是勇敢?為什麼她不乖乖地離開美國,找個男人嫁掉,什麼都別再想,偏偏要這麼折騰自己,讓自己一再地身陷險境?
突然警覺自己竟是在擔心她的安危,雷掣梀然一驚,他這是在幹什麼?她是他最討厭的族群之一,是名為「女人」的一分子啊!
歎了一口氣,他點上煙,習慣性踱到大窗邊,看著外頭的世界沉思。
其實他會這麼討厭女人也是有原因的,記憶中,他自從十歲被他母親割傷丟棄之後,就對女人產生莫名的敵意。
從小他就跟著美麗非凡的母親四處流浪,她跟過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放浪形骸地過日子。她不是個好母親,常常喝酒買醉,醒的時候疼他,醉的時候打他,不是喃喃念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就是暗暗哭泣。
他一直不懂母親在痛苦什麼,只能靜靜地看著她,沉默地活在陰影中。
他小時候就會玩電,只要身邊有電源,他常常可以隨意要電往東往西,且不需要動手,用眼睛就可以開關電燈。當時他只是覺得有趣,也不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直到他母親發現他的這項技能,她嚇壞了。
他永遠都記得母親得知他的靈力時就像見了鬼一樣,指著他一直罵道:「妖魔!你跟他一模一樣!怪物!」
雷掣看著玻璃窗反映出的左傾,那道傷疤正是母親發瘋之後的傑作。
那年他十歲,母親每天看到他不是打罵就是驚叫,他終於受不了了,在一次她的拳打腳踢中憤而引電上身,展開反擊。
母親被電流擊中,愕然了許久,突然醒了,只是眼神中滿含怨恨地瞪著他說:「你是個孽種!你是那個老頭為了延續能力才生下來的鬼胎!他把我騙去,利用我的無知,讓我受孕,但我卻發現他是個會用電的怪人,常常用些噁心的方法欺負我……我不得不殺了他,帶著剛出生的你逃走,誰知道,你卻和他一樣可怕,你們果真是父子…… 一模一樣……我要斬斷禍根,我要殺了你!讓老頭死不瞑目,你早點去地獄見他吧……」
她說著就從抽屜中拿出一把刀,毫不遲疑地刺向他,他驚駭中來不及閃避,直到刀鋒劃過他的左頰,他才大叫地推開了她,急忙衝出家門,逃進下著滂沱大雨的黑夜中。
但母親還是不放過他,拚命追殺他,那令人膽寒的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一把尖刀和一臉的猙獰,她才是地獄來的活鬼!穿著母親的人皮,要結束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 後來的事他沒有任何印象,他只記得他清醒時人躺在一堆垃圾旁,臉頰上的血早已凝干,而母親則不知去向。
他從那時起再也沒有見過他母親,獨自一人惶惶地過了三年,然後在一個奇異的夜裡,他走進了靈力俱樂部,遇見了總管以及幻夜神行……
一晃眼,他已經在靈力俱樂部待了十多年,但從小的際遇讓他對女人不再有好感,母親最後印在他腦中那張可怕的臉孔是他一生的夢魘。總管常說,他剛來到俱樂部時,夜夜還是會狂叫不止,是幻夜神行每晚進入他的夢裡陪他,他才安然度過那段痛苦的日子。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吧,他對幻夜神行總是懷著莫名的敵意,也不是不領情,而是他怕幻夜太深入他的心靈,太瞭解他,這樣他在他面前還有何尊嚴可言?所以,日後兩人打打罵罵不計其數,不是惡言相向,就是冷嘲熱諷。
後來,冷觀和雀利兒先後進入俱樂部,成為會員,他才瞭解他並非怪胎,在這世上,還是有人和他一樣擁有奇特的靈力。
在總管的調教下,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何在。總管告訴他們,靈力俱樂部從很早以前就存在,只是一般人看不見而已,只有真心求應的人才能找到人口,而他們,就是為了替這些人解決題而存活。
但雷掣並不認為這些工作有多神聖,他把這些當成生意,拿錢辦事,也算打發時間。至今他處理過許多案子,從中他看清人性的美醜,也看開了人世的種種,只是他心中的結沒有人能幫他解。十多年來他一直無法從對母親的怨恨中脫困,他把女人當成暖床和發洩的工具,認為男人與女人之間根本沒有真愛可言,愛情,不過是上帝拿亞當和夏娃編的一個笑話。
可是,他幹嘛為安以樂的事如此費心?
接過這麼多任務,他哪一次關心過那些花錢買希望的人了?交差了事後拍拍屁股走人,不帶私人感情,不談工作以外的事,他甚至還能不跟僱主說一句話就把事情辦妥,酷得讓人連喘息也會結冰。
那麼,他現在是錯亂了哪條神經才會把她帶回家來?還為她的去處傷腦筋?
就因為她可憐的遭遇和絕望的神情?
算了吧,他雷掣可從來沒有這麼富有同情心過,對她也不必例外。她的安全是她自己的事,與他無關,大不了,他尾款不收罷了。
真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明天將她送上飛機飛回台灣,然後報仇的事就由他替她完成即可,毋需她在這裡瞎忙。
沒錯。就這麼辦。他又低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恢復了原有的冷漠。
她和他,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現在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黎明來臨,燦爛的光芒倏地照耀了整個紐約上空,遠遠望去,污濁的空氣竟似晨霧,迷迷濛濛地籠罩著水泥高塔,構成了夢幻般的奇特景觀。
雷掣徹夜未眠,在電腦前找尋羅傑的資料,因此當天色初亮,他就習慣性站在窗前等待日出。每當俱樂部沒事時,他在家都是這樣迎接每個早晨,接受早晨第一道陽光的洗禮。
但是,今天他沒有什麼心情享受陽光,因為他一從工作室踏進客廳,就看見沙發上的安以樂已經醒來坐起,動也不動地盯住前方。
「你醒了?」他穿過客廳,走到廚房替自己沖杯咖啡,然後轉回來。
安以樂還是沒動,呆滯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反常。
他吸了一口咖啡,盯住她的臉,又喊一次:「安以樂?」
她還是沒動,靜得讓人不安。
他慢慢放下杯子,走到她面前蹲下,扯扯她的手說:「喂!你在想什麼?回答我!」
安以樂美麗的眼睛眨也不眨,渾似個人定的老增。
「安以樂。」他輕拍她的臉。
除了靜默,還是靜默,安以樂的外表雖然醒了,可是她的內心似乎沉睡在深不可測的黑晴世界,無法喚回。
雷掣眉頭蹙得好緊,她這樣子,他如何將她送回台灣?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我知道你聽得到,只是你拒絕聽而已,安以樂,你給我醒來!」他說著握住她的兩肩,拚命搖她。
安以樂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心靈的重創使她採取了自閉來自我保護,她已經不想再聽見或看見這世界了。
「Shit!」雷掣低咒一聲,將她從沙發拖向浴室,把她丟進浴缸裡,從頭到腳用冷水沖洗她,希望能籍著外界的刺激叫醒她。
但是,她只是一逕地發抖,泛紫的唇和蒼白的臉都說明她的身體已處在不適狀態,但她就是不說一個字。
雷掣見方法無效,又被她顫抖的模樣弄得心煩,只好改以溫熱的水替她祛寒。
「你還不說話嗎?安以樂,你不報仇了嗎?葛蒂怎麼辦?你就這樣任她和你家人一樣死得不明不白?你這樣子如何找出兇手?」他站在浴缸邊怒喊著。
安以樂身上的毛衣和長褲都濕透了,黑髮熨貼著纖細的脖子和肩膀,水從頭上往下滴落,她倚著頭,默默面對著浴室牆上的磁磚。
雷掣被她的模樣搞得浮躁不已,伸手爬梳著額前的黑髮,又氣又急地關掉水,然後抽出一條大浴巾將她從頭包住。
「你以為把頭埋進沙坑裡就能躲開所有的事嗎?」他用力搓著她的頭髮,不帶任何憐惜成分。「你以為全世界就只有你最可憐嗎?在你關閉自己的感官時,你就等於向你的仇人認輸了,你懂嗎?」
他不停地向她心靈喊話,希望她能挺得過這場打擊,可是,他喃喃地說了近十分鐘,她的意識還是飄在遙遠的地方,不曾回來。
「該死的!別以為這樣我就得照顧你!我照樣能將你丟出去,你可不是我的責任,你他媽的快給我清醒過來!你聽到沒有?」他粗聲地斥罵著,扯下浴巾看著她。
安以樂的眼睛好像看著他,可是雷掣知道,她的心眼根本沒張開,她那雙靈魂之窗現在是緊閉的,拒絕任何訊息。
驀地,他被自己心頭一截截漫上來的酸楚壓得喘不過氣來,她的不言不語竟破例地擾亂他向來冷酷的心。他看不下去了,於是心一橫,將她扛在肩上,走進他的臥室,將她丟在寬大的軟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