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之間的笑鬧聲,考試前的緊張和焦慮,老師們的循循善誘及咆哮怒斥……校園中迴盪著書香的氣息,和她記憶中的許多片段互相共鳴著。
「是嗎?」秦書宇倒沒任何感動,他完全站在取景的角度在欣賞這所校園,倒是夏可均比景物還要讓他分心。
這樣和她走在校園中,這樣看著她,他彷彿能體會出書寰十八歲那時的心境,寧靜的南部學校,在蟬鳴沖天的初夏季節,戀慕著一個娟秀清朗的少女……
他的心像被什麼緊緊揪著,緊得他不能好好呼吸。
「你看起來好冷淡哦!難道你一點都不懷念以前的日子?」她側著臉看他。
真奇怪,這樣信步走著,她對他的感覺和當年的秦書寰一點都不一樣,他始終無法讓她想起高中時期的秦書寰,在她心中,她一直把他當成另外一個新認識的人,尤其愈與他相處,這種感覺就愈強烈。
「我記憶早就變得模糊了。」像在逃避什麼,他匆匆別開頭,率先往前走。
她倚著頭,不解地跟著他。
為了不打擾還在上課的學生,他們繞過教室,來到東側花圃,突然,一片湛黃和一整片火紅的花樹映入眼簾,引起她驚艷的歡呼。
「哇!你看你看,花開了!今年的花開得好燦爛哦!」她奔向那十來棵花樹,興奮地嚷嚷。
他也炫目地瞇起了雙眼,在灼亮的陽光下,鳳凰木有如整株著火的樹,麗色逼人;而另一旁那些如成串風鈴般的鮮黃花朵,在嫩綠的葉片襯托下也招搖地閃耀著,與鳳凰木互相競艷。
「嘿!秦書宇,你看,好美!」她撿起地上掉落的紅花黃花,往上一拋,繽紛的花瓣從空中飛舞而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旋轉大笑。
他不自覺怔住了。
眼前的夏可均看來是如此天真迷人,渾身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正好呼應著那句--
此花不與群花比……
像夏季的驕陽照進了他陰冷的心底,一抹異樣的感覺從胸口向四方漾開……
「我們學校這些花從來沒開得這麼滿過!記得嗎?我們畢業那年,這幾株鳳凰木甚至只開幾朵而已,真不賞臉。」夏可均玩開了,轉身對他笑嚷著,還不斷地跳起來要構上那幾枝垂得較低的花朵。
他沒有回答,眼光依然盯在她身上,心思恍動飄浮。
「那時你還說,鳳凰花不開花,表示不讓我們畢業,要我們全班多留一年……呵呵,你知道嗎?那時我還以為你捨不得和大家分開呢!」她笑著繼續道:「你啊,高中時看來就很多愁善感,可班上有幾個女生就是喜歡你的憂鬱氣質,瘋狂地迷上你呢!聽說其中還有一個女同學偷偷跟你回家……」
書寰……
一想到書寰,他的心震了一下,很快收回心神,警惕自己別忘記他真正的目的。
「那你呢?」他吸口氣,問道。
「什麼?」她兀自想盡辦法要摘到花,心不在焉。
「你為什麼沒迷上我?」他率直得像在開玩笑。
「我?」她暫停摘取花朵的跳躍動作,轉身看他,笑著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和別人爭什麼了,你有一堆愛慕者就已經夠了。」
「只是這樣?」他聽不出她是否只是隨口說說。
她沒專心聽他,瞥見地上一大串黃花,開心地撿起那串花,衝向他,一臉比撿到黃金還要快樂的表情。
「你看!很美吧?」
他花好多力氣才能把視線從她明亮的臉龐栘到那風鈴般的黃花上。
「這黃花……」
「嘖,什麼黃花?這叫『阿勃勒』,是你告訴我的,自己卻忘了,沒記性!」她嘲弄地將花往他懷中一塞,白了他一眼。
「我……告訴你……」他呆了呆。
「是啊!你懂好多東西,而且早熟,和班上那些只知道玩的男生回然不同……高中時我把你當成大哥……不過呢,現在你卻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又要走向鳳凰木。
他伸手拉住她,追問:「有什麼不一樣?」
她嚇了一跳,回頭盯著他的臉。「就是……個性變了很多,而且,外貌也變了不少……」
他很訝異,她竟分得出書寰和他的不同?
「那麼,你對現在的我有什麼看法?」他又問。
她困難地想著措辭,半晌才道:「打個比方,以前的你像個哥哥,溫和斯文;現在的你卻像個弟弟,任性狂傲。」
他臉色乍變,放開了她。
她看著他晦暗的臉色,納悶地詢問:「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沒事……」他喘了一大口氣,轉身避開她的凝視。
「是不是心臟又不舒服了?」她不太放心,上前扶住他。
他慢慢轉回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那股從剛剛就在他心底翻湧的奇異感覺益發洶湧澎湃了。
她被他那閃動著火光的眼瞳灼了一下,怯怯地想後退,但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一攤軟泥,腳下一滑,驚呼一聲:「啊!」
他連忙出手摟住她的後腰,將她擁向自己。
那熟悉的男性氣味再次灌進她的鼻間,她睜大眼睛望著他,不敢喘息。
良久,他才開口,「以前你不喜歡我,那現在呢?」
「呃?」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的我不能吸引你,那現在的我,能走進你的心嗎?」
「我……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感到迷惑。
她一直以為,她的心裡被江明彥的影子塞得滿滿,再也沒空隙容下其他人;可是,現在她卻感覺得出內心正在騷動,而引起這股騷動的人,正是秦書宇!
他忽冷忽熱,似冷漠又多情,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地左右著她的情緒,先是將她氣得半死,後又坦白表示暗戀了她十年,他以令人難以捉摸的方式一步步走向她,害得她不知該往哪裡閃躲,不知該前進,還是後退……
「不知道,表示我還有希望。」他浮出一抹微笑,然後,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之時,低下頭啄了一下她的雙唇,然後很快放開她,走到阿勃勒樹下,仰頭賞花。
她錯愕地搗住嘴巴,瞠目呆立。
他他他……竟然偷襲她!
他以眼尾偷覷著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她一顆心像在洗三溫暖,被他搞得糊里糊塗,呆了幾秒,才狐疑地蹙著層,問道:「喂,秦書宇,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耍我?」
「什麼?」他回頭。
「我長得這麼……普通,你真的會喜歡我?」
「你不信?」他笑了笑。
「是不太信。」她認真地道。「我實在不知道你喜歡我哪一點……」
「這就得問我老哥了……」他伸個懶腰,在嘴裡咕噥。
「什麼?」她沒聽清楚。
「你又喜歡江明彥哪一點?」他以問題避開問題。
「你又來了!」她佯裝生氣地拉下臉。
「算了,不問了,我相信你會忘了他的,走,我們去看其他的場景。」他笑著朝她走來,也不管她會不會拒絕,一把就握住她的手往前定。
「喂……」她一驚,本想掙開,但他反而握得更緊。
「走吧!」他在心裡竊笑,裝皮,不理會她的抗議,牽著她便往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她就這麼被佔了個小便宜,而且毫無反抗的餘地。
可是,怎麼說呢?這樣被他握著手的感覺還……滿好的!
真的……滿好的……
JJ JJ JJ
從台南回來,夏可均手中的洛德廣告拍攝就進入緊鑼密鼓階段,洛德無異議就通過了她的企畫案,因此行程很快就排定,一行人訂於今天一早就開拔南下。
可是,忙歸忙,她還是感到說不出的煩悶,臨行前站在茶水間裡啜著咖啡,不時盯著空著的總監辦公室。
秦書宇已有三天不見人影,空蕩蕩的總監辦公室,就像她空蕩蕩的心一樣,讓人連想生氣都使不上力。
聽說他到香港洽公去了,沒說幾時回來……
她從來不知道他在或不在會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她不得不承認,她在意他,而
都是回台南的那一天害的,那天的秦書宇,輕易就能擄獲人心,一個輕吻,她的魂就被牽著走了……
可是,她還是弄不清他的想法,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帶點玩世不恭,雖然告白,卻又沒有承諾什麼,說喜歡她,但又顯得若即若離,因此,她不敢確定他的心意,就像她不敢去確定自己的感情,深藏了九年的初戀情懷,如果能如此容易就被抹去,那麼,她以後還能相信自己的真心嗎?
噢……真可惡!
為什麼她得在這裡發神經想這種事,而秦書宇就可以跑到香港去逍遙?
「可均姊,可均姊,你在發什麼呆啊?」小鈐的呼叫聲把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來。
「哦,小鈴啊……」她爬梳了一下劉海,調整表情。
「在想總監啊?怎麼,從南部回來你就不太一樣囉!」小鈴掩嘴偷笑。
「哪有,你別胡說!」她皺起臉,急急否認。
「哎,喜歡就說喜歡,幹嘛怕人知道?」小鈴盯著她撒不了謊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