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柔看著千千為難二哥,不禁破涕為笑。千千的心事她哪會看不出來?她這個二哥恐怕是被纏定了!
「二哥,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能隨口說說就算。而且要是被爹娘知道你私闖千千的繡樓,那還得了?」語柔向千千眨眨眼,存心幫著她瞎鬧。
「這……」定安鏢局的二公子公然陪著鶯暖閣的花魁遊湖,他這張臉往哪裡擺?
「二哥若怕遇見熟人,可以夜遊西湖啊!」語柔又出餿主意。
千千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喜不自勝。
「罷了!罷了!游西湖就游西湖,不過回無錫的事就不算了。」聶允諒鬥不過兩個機靈難纏的女子,只好宣告投降。
「成!」千千立刻接口。
「那語柔得跟我回鏢局。」他不放心再讓妹妹在外頭瞎闖。
「二哥,你先回去,我今晚和千千敘敘,明天入夜再回去鏢局。」語柔想再和千千談談。
「這……」讓妹妹和沈千千這個女人相處太久不是明智之舉。聶允諒有點擔心。
「放心,我不會帶壞令妹的。」千千一語道破他的不安。
「二哥,別擔心,我和千千已成好友了,不會有事的。」語柔又加一句。
這才有問題啊!按理說她們應該是情敵,怎麼反成了至交?如果嵇澤飛知道了,會有何感想?
「罷了。」允諒搖搖頭,無奈地縱身離去。
※※※
嵇澤飛回到家中,神情睏倦。多日來的憂心與傷神使他狂狷的性子收斂不少,清磊的臉也消瘦許多。
離開天狼崗後,聶琛和他就分道揚鑣,分頭打聽語柔的消息,說好一有著落就互相聯絡。但是至今聶琛仍未出現,那表示他們都沒有找到人。
嵇澤飛一想到語柔可能遭到不測,心就更沉。
嵇元成夫婦看著兒子變了個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兒子已經愛上了自己的小妻子,相信以後不會再到外頭游手好閒、花天酒地;憂的是兒子與媳婦之間似乎有了齟齬,才會鬧得語柔離家出走。這件事該如何善了,他們都無法臆測。
「唉!乾脆張貼告示尋人吧!再這樣下去,澤飛一定會累倒的。」王氏不忍心地說。
「這麼做只會把事情鬧大。」整個杭州城就等著看嵇家的好戲,嵇元成可不想讓他人指指點點。
「難道就讓澤飛如此消沉下去?」王氏歎了一聲長氣。
「語柔到底躲到哪兒去了?她是否平安無事呢?」嵇元成擔心地搖搖頭。
「讓聶家知道吧!定安鏢局的勢力龐大,找人比較容易。」王氏建議。
「他會不會怪我們沒善待語柔?」嵇元成總覺得愧對聶家。
「現在還顧慮這些做什麼?最重要的是把語柔找回來。」王氏一語說中重點。
嵇元成終於點頭同意,準備迎接另一波的流言。
玉澤軒裡的嵇澤飛仍然無言地面對一床凌亂的被褥。他終日憂心如焚,不知該如何自處,只能靠著回想語柔的一顰一笑以解相思。
真可笑!嵇澤飛也會有為情消沉的一天?他自嘲地笑著,衣衫不整地醉臥在躺椅上。
園裡的桂花全謝了,光禿的枝椏平添幾許濃愁,也與他陰霾的心情相呼應。
少了語柔,嵇府又恢復了原有的冷清,他這才驚覺到,婚後的那段日子,是這個家最熱鬧溫馨的時候。難怪大家都喜歡語柔,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歡愉的氣氛,令人無法抗拒。
而他,是在抗拒她吧?才會對她口出惡言,疏冷迴避。
結果卻苦了語柔,也苦了自己。唉!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他正沉思之際,小喜子興奮的叫喊聲一路從軒前的花徑傳來。
「少爺──」
澤飛皺眉看著小喜子衝進門大聲嚷嚷:「少爺!你猜我方才看見誰了?」
「總不會是當朝聖上吧?」他沒興趣猜謎。
「是少奶奶!」小喜子宣佈答案。
「你說什麼?!」他霍然站起,一把握住小喜子的手腕,酒意全消。「語柔?她在哪裡?」
「你一定想不到,在鶯──暖──閣。」小喜子拖長音調說著。
「鶯暖閣?」澤飛直愣了半天還反應不過來。
「是啊。」
「別開玩笑了!語柔怎麼會在那種地方?」他一揮手,以為小喜子在捉弄他,又頹然坐下。
「是真的!我剛剛經過鶯暖閣,陳嬤嬤一手將我扯進門,直拉著我說,千千姑娘最近老是跟她提要回無錫的事,她擔心千千姑娘這一去,鶯暖閣就撐不下去了,所以要我找你去勸勸,看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說重點。」澤飛聽了半天沒聽見語柔的消息,不耐煩地催促著。
「然後,我就想先進去繡樓找秀秀問清楚,沒想到才到樓下,一抬眼就看見少奶奶在千千姑娘的繡樓裡逗著鳥兒,還和千千姑娘有說有笑……咦?少爺,你上哪兒去啊?」小喜子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嵇澤飛衝出門去,急忙喊道。
「我去看看。」他片刻也待不住了,來不及聽完小喜子囉唆,便飛也似地往鶯暖閣
而去。
鶯暖閣景物依舊,一向是他的尋歡之處,如今有了語柔在裡頭,到這裡來的心情便不一樣了。
「語柔!」他一進門就嚷著妻子的名字。
「嵇少爺,您怎麼好些天沒來了?」陳嬤嬤立刻出來迎接貴客。
「少廢話!我妻子呢?」他一手推開陳嬤嬤肥胖的身子。
「嵇少爺,你醉了嗎?這是鶯暖閣,可不是嵇府,你上這兒來找妻子未免太可笑了吧?」陳嬤嬤忍不住奚落他。
「千千呢?」他改問。腳步不停地往繡樓走去。
「在房裡……嵇公子,你得幫我勸勸千千哪,她這一回故居可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陳嬤嬤跟在他後頭叨念著。
「閉嘴!」
他一聲低喝把陳嬤嬤給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一上繡樓,澤飛想推門進房,卻發現門鎖上了,他氣急敗壞地猛敲著門,大喊:「語柔!」
裡頭沒有響應,他又喊著:「語柔,你在裡面嗎?千千,你在嗎?我是嵇澤飛!」
過了許久,千千才從屋裡答道:「嵇公子,語柔不想見你。」
「她在嗎?讓她跟我說話!語柔!語柔!」他不斷地捶著門板,深情地喚著。
「她很好,你回去吧,她不會見你的。」千千又說。
「不,不看到她我不死心,讓我見她!語柔,你聽見了嗎?開門!」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裡頭又沉寂了一會兒,千千才又道:「你回去吧!她明天就會回定安鏢局,有事明天再談吧。」
「少奶奶,你出來吧!」小喜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也湊上一腳喊道:「少爺為了找你,還冒著危險上了天狼崗,一路上不眠不休,心急如焚,差點累出病來。這幾日他神色蒼白,茶飯不思,把老爺、夫人都急壞了。你就算不想見少爺,也要替老爺、夫人想想,他們為了你終日愁容滿面,你又何必讓他們難過呢?」
小喜子這一番話句句打進了語柔的心,讓她淚流不止。她方才就是聽見嵇澤飛尋來的聲音,才慌忙躲入樓中避不見面。
他會為她著急嗎?他還為了她冒險上天狼崗?這是真的嗎?
「語柔,你再不出來,我要撞門了!」澤飛一拳擊在門上。
「少奶奶──」
忽然,門砰地一聲被撞開,澤飛和著一身木屑撞進了房裡,把千千和語柔嚇了一大跳。
「嵇公子!」千千驚魂未定,責難地瞪了他一眼。這扇門補起來又是一筆花費。
語柔則轉過身去,不想見他。
「跟我回去!」他繞過千千,伸手握住語柔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不要!放開我!」語柔掙扎著要脫身,卻奈何不了他的箝制。
「別這樣!這裡是鶯暖閣,你想成為笑話嗎?」澤飛緊蹙著眉看她。她更清瘦了,俏麗的容顏益顯纖楚動人。
「我本來就是個笑話,再多幾個也無所謂。」她生氣地別過臉。
千千看四周的觀眾太多了,於是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趕下樓,把這個小空間留給他們。
當閒雜人等都離開後,嵇澤飛臉部的線條才稍微緩和。
「為什麼不告而別?是因為那晚我對你──」
「別說!那些我都忘了。」她冷著臉打斷他。
「我很抱歉。」他深深凝視她的側影,強壓住想擁她在懷的衝動。
「不必,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早知道自己聲名狼籍,就該有自知之明,不該嫁入嵇家,替你們惹來一堆醜聞,你會討厭我是理所當然的。」語柔低頭不想看他,但被握住的手卻傳來一股溫熱,讓她心跳加速。
「是我不好,都是我固執地認定你就是謠傳中的模樣,才會如此待你。但是真正讓我拒絕這門親事的原因是我不想接受爹娘的安排,娶個陌生的女人當妻子,而不是你的清白與否……」嵇澤飛努力想把事情解釋清楚。
「已經無關緊要了。」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無關緊要?」他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