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翟雲一進門,眼尖的老鴇公孫嬤嬤就笑咪咪地領著眾美女迎了出來。
「稀客啊!安公子,您好久沒有光臨咱們凝香樓了,今天可真是我燒了好香才給您求來了!」老鴇早就知道李探的真實身份,但她知道他不喜歡張揚,因此總以安公子稱呼他。
「公孫嬤嬤,我給你帶來了貴客,還不把你們樓裡的台柱全給我請出來伺候?」李琛一手將翟雲攏向前,手搭在她肩上,開心地笑著。
「是是是,這位公子長得面若白玉,俊俏出塵,想必是江南來的貴賓吧!請進請進,咱們二樓的醉吟廳一直替安公子空著,請先上座,我這就叫人伺候。」公孫嬤嬤洗練地將眾人帶上高樓的雅室,精緻的佳餚立刻傳上來。
翟雲第一次見識到這種排場,雖是座普通青樓,但佈置得一點也不馬虎,小小的一間客房充滿矜貴之氣,細雕木柱撐起流蘇繡帳,名畫屏風皆適度地點綴著各個角落,比之王府內的幾個樓閣,有過之而無不及。
桌上的食器更令她瞠大了眼,所有食物都以金盃銀盤盛著,映著燭火,炫得她拚命眨眼才能適應那刺眼的光芒。
怎麼?難道這裡生意好得日進斗金嗎?連小小餐具也如此豪奢?
就在她正打量著週遭新奇的一切時,門再度大開,四、五個頭梳烏蠻會,身穿紅儒綠裙的女子,像蝶兒一樣飛擁進來,個個濃妝艷抹地棲在李深及翟雲身邊,笑著招呼。
「安公子,您好久沒來了,可想死我們這票姊妹了!」一名叫桃紅的曾伺候過李琛,邊嚷邊靠在李琛身上,仰起臉問他大發嬌顛。
「呵呵呵……是嗎?我這不是來了嗎?不過今天別淨繞著我,我這位小兄弟才是主角,你們可要好好陪酒,可別怠慢了。」他自然地擁著她,可視線一直沒離開過翟雲。
眾女人得到指示,便全朝翟雲擠了過去,只見有的替她夾菜,有的幫她斟酒,其中一名叫梨花的,為博得她的青睞,更是緊挨著翟雲,如欲泥似的巴在她身邊,直接勾住她的手臂,主動替她端起酒杯。
「公子,可得盡情吃喝。來,梨花給您斟酒……」
「呢……不,在下很少喝酒,恐不勝酒力……」她被對方的熱情嚇傻了眼,尷尬地以手擋酒。
「嘻嘻,剛來的人都這麼說,可是啊,喝了一杯後就再也停不了啦!你們男人啊,最喜歡假正經了!」梨花調侃地拋了個媚眼給她。
翟雲吞了一口口水,只覺得雞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
這梨花長得並非不美,只是女人對女人又怎能引起什麼火花,因此儘管她蘭配低綴、酥胸顫顫、腰肢款款地依偎在她身邊,她仍只是滿心的彆扭與侷促。
「哎,來這裡就是要醉個痛快,不勝酒力又何妨,許多騷人墨客酒後更是逸興道飛,絕妙好詩就這麼一首首地出現,說不定幾杯黃湯下肚,你的『靈感』就來了!來,乾杯!」李琛瞟她一眼,故意舉杯對著她,不讓她有藉口逃避。
「這……」她既不敢得罪他,又難以推辭,不由得盯著酒杯發愁。
「來嘛!喝一杯嘛!」坐在她左右陪酒的散妓立刻幫著勸酒。梨花更將酒杯端起,硬是塞向她的唇邊。
「我真的不行……晤……」她才張口,一道又嗆又辣的液體就這麼咕嘻地灌進她嘴裡。
梨花得逞後,又拿起絲巾,毫不客氣地往她大腿一坐,幫她擦掉嘴邊的酒液。
李琛也將酒一仰而盡,然後笑吟吟地看著她。
好個「春色山人」!連女人都不會應付,他真不懂她是真的老實,還是裝蒜!
「咳咳咳……」她倏地岔了氣,劇烈地咳著,小臉漲得通紅。
「哎呀!公子,您沒事吧?」梨花笑著幫她拍背,乘機更將胸口貼近她,意圖讓她慾火焚身。
「咳咳咳……你……請你……放尊重一些……咳咳咳……啊!」她一急,邊咳邊往後閃,一個不小心便從椅子上跌落地面。
說時遲那時快,李琛向進門就一直站在門邊的趙奇使個眼色,趙奇便風一樣地竄了過去,一把將差點就摔個正著的翟雲撈起。
「謝……謝……咳咳……」翟雲喘了幾口大氣,扶住桌沿,才向趙奇道謝,然而整個頭已開始發暈。
趙奇看也不看她一眼,沒有表情地走回李琛身後守護。
「看來你真的沒半點酒量,才一杯酒就讓你的臉紅成這樣……」李琛緊盯著她紅艷欲滴的臉蛋,心中又被重重地敲了一記,這種感覺和連日來的一些驚奇做了連結,忽然,一個念頭毫無道理地閃進他的腦中——
身為男人,她的醉態卻比滿屋子的女人還要迷人,這麼不尋常的美麗,怎不教他懷疑她真正的性別?
難道名氣響亮的春色山人竟是個女子?
為了怕手繪的春宮畫招人議論,才一直以男裝現身?
想起她纖若無骨的手腕,姣美非常的容貌,還有那始終藏著某種神秘的秋水黑瞳,再加上她連女人坐懷都能不亂的節操……李琛震愕地把心中的疑點—一歸納之後,居然得到了這個驚人的結論!
會嗎?
翟雲……是個女人?
他眸光乍閃,倏地勾起了一抹興味又狡猾的笑容,朝翟雲身邊的梨花道:「我看這位翟兄弟有些醉意了,你帶他進去歇著,今晚就好好伺候他吧!」
「是。」梨花早就心儀俊俏的翟雲,笑開了眼,攙住她,嬌嗲地說:「走吧!公子,到我房裡去,讓梨花伺候得您眼服帕帕的,咱們的春宵正長著呢……」
春宵?老天!她可不能和這個女人同床共枕哪!
翟雲被她的話驚得讓酒蝕掉的三分理智又迅速回流,她嚇得直冒冷汗,試著想推開身邊那雙人爪魚似的手,怎奈對方死纏住不放。
「這位大姊……時候還早,我……我還不想就寢……」她支支吾吾地推托著,心已跳驟增。
「哎,狂歡哪還要排時間的?走嘛!」梨花知道李琛出手大方,只要好好招待翟雲,銀兩絕對不會少,因此更加賣力地要討好翟雲。
「不……王爺……」翟雲是真的慌了,求救似的看著李琛。
「哈哈哈……翟畫師,你就盡情地去享樂吧!」李琛朗聲大笑,覺得她倉皇的樣子看來有趣極了。
看我今天不掀了你的底!他在心裡譏笑著。
「不……我……我現在有點想作畫了!讓我回王府吧!」她靈機一動,立刻找到了全身而退的藉口。
「哦?」李琛眉一挑,慢慢站了起來。「現在就有靈感啦?那乾脆就在這裡回吧!讓大家見識一下『春色山人』的畫技。來人,備紙筆!」
李琛惡意一笑,故意要逼她現形。
「什麼?」翟雲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無力地愣在原地。
「春色山人!原來公子就是春色山人哪!」梨花驚喜地尖叫。
「真的嗎?這位公子就是春色山人?」其他的人全都圍向她,像發現什麼新奇物品般地看著她。
「我……」翟雲立刻陷入了嘈雜的人聲之中,無助得不知如何是好,頭像被萬蟲鑽洞一樣疼痛。
「春色山人要現場揮毫嗎?太棒了,快去通知其他人來……」有人已準備向外頭的人通報這個大消息。
人多口雜,翟雲只感到空氣似乎一下子被抽光,頓時覺得氣悶反胃,抱住肚子,頻頻作嘔。
「啊,春色山人,您怎麼了?」梨花見她有異,連忙扶住她。
「我……我想吐……」翟雲慘白著小臉,雙手摀住嘴巴。
「什麼?快來人……」梨花微驚,立刻召喚小廝。
翟雲已忍不住在胃裡翻攪的酸水,不知哪來的力量,撥開眾人,朝外頭衝了出去。
「翟雲!」李琛豈容她就這麼藉回身體不適遁逃,手一揮,趙奇已跟著追出。
「春色山人!春色山人!」一群女人也跟著大呼小叫,一時之間,整棟凝香樓的客人無不被驚動。
「什麼?春色山人就在這裡?在哪裡?我要看看誰是春色山人戶人人興奮地大喊,都想見到春色山人的廬山真面目。
翟雲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奔下樓,穿過重重人群,拚命往門外奔去。
趙奇從二樓直接飛躍而下,幾個起落,已趕上了翟雲,但當他正要攔下她時,一個錦衣男子忽地出現在凝香樓外,不偏不倚被沒命飛奔的翟雲撞上,她大驚之下,來不及收勢,胃裡的東西已不聽使喚地全都吐到對方身上。
「放肆!」幾個黑衣大漢瞬間移到那男子面前,一腳將她踢開,隨即一陣劍光齊出,四、五把劍已抵在她的頸間。
趙奇見到那男子,臉色大變,顧不得翟雲,馬上屈膝行禮,恭敬地稱了一聲:「太子金安!」
霎時,鬧烘烘的凝香樓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大家一聽太子親臨,莫不驚慌地拜倒,誰也不敢出聲。
李琛早就看清來者是死對頭李琰,一張俊臉立即變得深沉陰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