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偏偏她喜歡端著冷颼颼的架子,並用一副冰冷又沒度數的黑框眼鏡隔絕自己的美貌,也阻止外人對她進一步的好奇。
唐曄聞言暗驚,他實在是太敏銳了,在他面前總得非常小心隱藏心思,否則一眼就會被他看穿。
「那只是你的錯覺,波拉利思,也許你也該檢查檢查眼睛了。」她冷冷地駁斥他。
「聽起來,妳好像在迴避我的問題。」他進一步刺探。
「我看明天再抽血吧!活氧似乎讓你變得喜歡胡思亂想了。」她眉心輕蹙,將資料重重往桌上一放。
北極星輕輕一笑,陡地站起,雙手撐在桌面,湊近她。「怎麼回事?今晚的妳竟有點鬧情緒?」
「鬧情緒的是你吧?你從來不會這麼多話的,怎麼,這次任務不順利?還是殺了太多人,良心不安了?」她挺直立在原地,無畏他的迫近,並反守為攻地挖苦他。
重生後的他已不再是應栩生了,他已被訓練成一個殘酷又冷血的恐怖分子,這點,正是最讓她擔心的……
北極星挑起一道眉,再一次體認了一個事實。
唐曄和他是同一種人!
同樣冷靜、沉著,心思細密靈活,善於思考及推理,聰明,而且夠膽識!
老實說,他愈來愈欣賞她了。
「妳似乎對我的作為很不以為然……」他細細地端詳著她的表情變化。
「我無權去評論什麼,我在這裡的身份只是個醫生。」她聲明立場。
「妳又何必急著畫清界線呢?我知道妳和黑影財團並無直接關係。」他很早就弄清她在這裡的地位,就如她所說,她是個外人。
可是,她這個外人卻比組織裡任何人都還要能吸引他。
也許是「雛鳥情結」使然,他對一睜開眼就看見的她別有一番特別的情感,稱不上是親人或朋友,但她在他心上自有一定的份量。
「既然知道,那就毋需理會我是否認同你們的作法。」她冷冷地道。
「我可以不去理會旁人的想法,但是妳的認同對我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他正色道。
她胸腔一窒,有些愕然。
今天是怎麼回事?雖說北極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放輕鬆些,但他從來不會這麼直接地說這種話……
看她終於露出比較人性的表情,他臉上突然綻出一記迷人的微笑。
「妳驚慌的模樣比冷冰冰的樣子可愛多了,博士。」他忍不住揶揄。
她怔了怔,知道被耍,有點動怒了,不過很快就將情緒壓下,立刻還以顏色,「而你平時冷傲少言的模樣則比現在輕佻的樣子順眼多了。」
真是有趣?nbsp; ?br />
早就知道她不說話並不表示她的口齒笨拙,瞧瞧這凌厲的攻勢,她可也不好惹呢!
北極星笑意加深,向後坐回椅子,目光仍直視著她。「妳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看妳生氣。」
「我沒有生氣。」她又恢復了冰冷的神態。
「原來妳說謊的本事和裝酷一樣強……」他繼續逗她。
「夠了,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難道這趟任務真的有問題?」她感覺得出來,他是藉著這些無意義的抬槓在抒發情緒。
「任務沒有問題,只是……」他腦中閃過那個戴眼鏡的斯文男子,頭又一陣刺痛。
「你看到了哪個讓你覺得眼熟的人或事物?」她敏銳地問道。
他眼中閃過詫異和佩服,笑意加深。
「妳的反應真快,博士。」
「彼此。」
「那麼,妳猜我看到了什麼?」他又問。
聽出他在套話,她一凜,馬上收口。「我不知道。」
「不,我想,妳應該知道。」他瞇起了眼,臉上掛著一抹深思。
「什麼意思?」她微驚,謹慎地反問。
「妳什麼都知道,可是卻什麼都不說。」他冷哼。
唐曄謹慎地閉起嘴巴,沒有回答。
她的確什麼都不能說,因為即使說出真相,他也不會相信。
「我早就發現,撒雷特並不希望我想起過去的事,妳也是嗎?我的過去,真讓你們如此害怕?」他的神情轉為陰沉。
他很清楚,他雖是撒雷特的義子,也是黑影財團的執行副總,雖有十足的權力,卻沒有相對的自由,坦克明著是他的保鏢,暗地裡卻在監視著他,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但更痛苦的是,只要撒雷特說的話,他的腦子就自動接收,成為一項絕對的指令,強迫他去服從,直到完成使命。
有時他總會懷疑,他的腦袋也許被裝了什麼東西也說不定,才會對撒雷特的話言聽計從。
唐曄無言,只是在心中暗想,他的過去不只讓撒雷特忌憚而已,只要接觸過「北斗七星」的人,沒有不害怕的。
「妳在想什麼?」他機敏地問。
她沒回應,只是低頭收起資料,打算結束這場對話。「沒什麼,回房去吧!你該休息了。」
他俊眉一攏,迅速躍起,隔著桌子揪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他,深沉地道:「妳一定知道些什麼吧?唐曄?一定知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瞪著他。
「妳懂,只是妳不能說,對吧?」他的俊臉貼向她,望進她用寒冰層層封鎖住的眸子,那裡頭有著太多的心事和悒鬱。
「你想太多了,波拉利思,早點睡吧!明天撒雷特一回來就要見你。」她的聲音有些緊繃。
他又盯著她好幾秒,才放開她。
「好吧!我也不強迫妳,反正遲早我會把一切都弄清楚,遲早。」他平靜地說著,轉身走出醫療中心。
唐曄直到他消失在中心門外,屏在胸口的氣才敢釋出,頓時,她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雙腿也微微地顫抖著。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揪住自己的心口,無力地閉上眼睛。
好累……
她以為她已經訓練得很好了,以為兩年的時間足夠她把這份複雜的感情沉澱得很好,但是,很顯然,她的努力一點用都沒有……
原來愛情並不會因為密封深藏就逐漸消失,相反的,封得愈久,它會發酵得愈濃烈,濃烈到即使不開封,也會令人迷醉。
她,也許早就醉了,在應栩生醒來的那一剎那,不,或者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已經愛上了他!
不過,她的感情注定要被埋葬,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擱在她心底,永遠無法說出口,這是她對她死去父親的承諾……
只是,她懷疑她能撐到什麼時候,深愛的男人近在眼前,她卻無法表達,只能壓抑住那顆悸動不已的心,只能用冷漠來偽裝自己。
「泰戈爾說得沒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她的細喁如夢囈,在冰冷的四周幽然迴盪。
第二章
「小悅,快來這裡看,這就是人類基因的序碼!」父親興奮地喊著她的名字。
她看著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碼,一點也不明白那有什麼好玩的,相對於這些東西,她反而對實驗室裡那顆人腦模型比較感興趣。
「小悅,專心點……」父親摸摸她的頭。
「我喜歡這個!」她指著人腦。
「原來小悅喜歡研究人的大腦啊!」父親笑道。
「嗯!」她點點頭。
「那麼,小悅將來要當個腦科專家羅?」父親又道。
「爸,什麼是專家?』
「專家就是……專門做研究的高手。」
「專家很厲害嗎?」
「對啊!很厲害才能成為專家。」
「好,那我以後就要當腦科專家。」五歲的她,這樣向父親說著。
「哈……好好好,小悅很聰明,一定可以比爸爸厲害……」父親開懷大笑,可是笑聲卻愈來愈遠。
「爸?」她不安地伸出手想緊抓住父親。
接著,不但笑聲漸漸消失,連父親的影像也變得模糊,她覺得害怕,扯著嗓子大喊:「爸!你要去哪裡?爸--」
唐曄猛地醒來,有一瞬間還不能分辨自己在哪裡,直到手機的鬧鈐音樂傳來,她才想起自己依然在黑影財團裡,而且還作了個夢。
拂開長髮,她垂首歎了一口氣,隨時保持警戒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秀雅的臉孔因而露出些許的疲態。
她好想念她父親哪……
湯仲臣,十多年前失蹤的中國生技之父,大家早就把他忘了,只除了她……
這世界已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湯悅了,這個父親為她取的名字,連她自己也都快遺忘。
想著想著,不輕易流淚的眼眶突然紅了。
夢裡,父親的樣子都沒變,四十多歲才結婚當了父親,他早已兩鬢髮白,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是個好爸爸,不管他多忙,他一定將她帶在身邊,反觀她的母親,因為和父親相差十多歲,年輕又愛玩,在家待不住,幾乎很少陪她。
俊來,母親和別的男人私奔了,父親為了照顧她,連到實驗室工作都會帶著她,因此,她可以說是在實驗室中長大的小孩。
也許是因為耳濡目染,她對父親的工作很有興趣,加上天性聰穎,十歲就展露了生物醫學這方面的天分,父親更是不斷鼓勵她,栽培她,即便不捨,最後仍將剛滿十四歲的她送往美國留學,跳級直接上大學攻讀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