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媽,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顧我爹……他老人家年紀大了,這幾年身子骨不大硬朗了……」
「小姐啊!你別去吧,戚媽真不放心!」
「戚媽,我不去,留在這裡做什麼?」
這一問,真的問倒老媽子了。戚媽想了想,也覺得小姐留在這裡只能一輩子孤單。這附近誰不知道君無藥的大名?他們全都不瞭解小姐,說她荒淫、說她不知廉恥、說她是個花癡。
想到這裡她就心痛!小姐哪是那麼不堪的女子,她不過……不過是衣服穿得怪了點,不過是想學醫術罷了。
雖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小姐那麼喜歡穿得又是露胸又是露腿,更不明白小姐為什麼總愛看人光著身子,但是小姐說想學醫就得看,那麼她就相信小姐是為了學醫才看的。
「戚媽,我走了……」無藥走到門口,眼眶裡含著淚光。「這些年來多謝你照顧我跟爹……」
「傻孩子,說這什麼話!當年若不是老爺救了我全家性命,戚媽老早得瘟疫死了,哪還有命服侍你跟老爺?」
是,她的父親的確曾是一代神醫,但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父親只不過是個酒鬼,是個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酒鬼,而她正是那個讓他怨天尤人的理由。
無藥搖搖頭,甩去那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勉強擠出一朵微笑道:「戚媽,我走了,明兒個等爹醒了,你再跟爹說,以後……以後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這生離死別似的話語讓戚媽淚如雨下!
無藥八歲那年,戚媽為了報恩回到君家,如今一晃眼已經過了十年,無藥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樣;如今看著山口己心愛的孩子遠行,戚媽哭得說不出話來。
「別哭戚媽……」話雖這麼說,但她的淚水卻也如泉水一般泉湧而出。「別哭……等無藥成為一代名醫,等無藥能重振咱們『國手莊』的威風,無藥就會回來了……」
「好……好孩子,戚媽不哭……戚媽再也不哭了!」戚媽努力擠出一朵笑容道:「戚媽在這裡陪著老爺等著小姐回來,等著小姐將咱們『國手莊』的金字招牌再打起來!」
君無藥沒聽見戚媽說的話,她的心思老早飛去遙遠的長安城……
聽說那裡的女子們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衣服、可以自由自在打扮自己也不會遭受怪異的眼光。
聽說那裡民風開放,露出身體供人觀賞是賞心悅目的事情。
啊,美麗的長安,那裡才是她的天堂。
第三章
三個月後。
「夠了吧夠了吧?!天氣可冷著,還要脫嗎?」張員外苦著臉嚷。
在場的人全都鴉雀無聲,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位來歷不明的大夫對老爺上下其手。
張員外招貼告示已經好久了,也真來了不少看診的大夫,誰都想賺一百兩紋銀,但誰也沒拿走過;來過的大夫大都有點年紀,有的是道土,有的是走江湖的郎中,而眼前這一位是最怪異的。
他看起來年紀甚輕,皮膚黑了點,個頭小小的,一身藍布粗衣,模樣看上去不男不女,說話的聲音也難辨雌雄;這倒也罷了,他進門第一件事居然是脫去病人的衣裳,這可真教人大開眼界!
粗壯的張員外終於忍不住紅了臉嚷:「大夫,您看診怎麼怪怪的?別的大夫都是把把脈--」
「他們幫你把脈,治好你的病了嗎?」
張員外清清嗓子:「的確沒有」
「既然沒有,就表示無用,在下的診療方式雖然與常人不同,卻能保證藥到病除。」他說著,手不停地在他胸膛敲敲打打。
「那……那也不用脫去衣裳。」
「不脫衣裳我怎麼知道你哪裡病了?」少年大夫理所當然應到。「你放心,我乃是神醫國手的嫡傳弟子,若是連我都治不好,您也甭想治好了。」
四周登時傳出一片耳語。
「神醫國手不是消失好些年了嗎?」
「是啊是啊,聽說他已經死啦!」
「我也這麼聽說……」
「安靜!」少年大夫威嚴地喝道。「張員外,麻煩你把褲子也脫了。」
「連褲子也要脫?」張員外跳了起來,粗著嗓子嚷道:「不治了不治了!從沒聽說治病要脫光衣服的!」
少年大夫雙手一拍起身道:「不脫是吧?不脫也行,叫人給你準備身後事吧。」
「什麼?我不過是背痛!」張員外怪叫。
「背痛呢,分有很多種,你這種叫『移骨症』。你曉得什麼叫『移骨症』?」少年大夫老氣橫秋、懶洋洋地說道:「就是少年時長年苦力,且騎馬過度,導致全身筋骨移位,小則老來全身疼痛,大則移位的筋骨戳破五臟--」他停了停,戲劇性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張員外,您認為您是哪一種?」
張員外張口結舌地瞪著眼前的大夫,他看起來年紀輕輕、其貌不揚,但說的話卻是句句屬實!他當年的確長年在馬匹上討生活,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當山賊可不簡單,苦力也得做啊!
「怎麼樣?你脫是不脫?」
張員外苦著一張臉,粗著嗓子喊:「全給老夫滾出去!讓大夫好好替老夫診治!」
※ ※ ※
一個時辰過去,張員外赤裸著身子,呆呆躺在床上,全身插滿了針……
「嗯嗯,這裡有什麼感覺?」年輕的大夫敲敲他的胸膛問道:「可會氣悶?」
「你問了三次了。」張員外哭喪著臉回答。
「每次下針的位置不同啊。」
「不會。」
「嗯嗯……」年輕大夫又低著頭寫些什麼。
「大夫……到底好了沒?」
「馬上就好了,別著急。」她抬起頭,對著員外笑了笑。
張員外越看這年輕大夫越覺得不對……怎麼會這麼年輕?而且他眉清目秀,雖然穿著書生服,但是怎麼看就覺得帶著點娘娘腔--
「老爺、老爺!張福回來了,他要請您清點一下明天要送的禮。」
「大夫……」
「馬上好馬上好。」
少年大夫笑嘻嘻地走過來,冰冷的手又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摸過一次,臉上閃著奇異的光芒,彷彿他的身體是什麼稀世奇珍--
真他奶奶的!這輩子他摸過的女人可也不少了,就是從來沒被人這樣摸過!
一輩子沒臉紅過,可對著這少年大夫,他居然臉紅了!
張員外再也忍不住跳起來,嘴裡不乾不淨地嚷著什麼,連忙將衣服披上,連看也不敢看少年大夫一眼。
「來人!把禮物拿進來,老子在這裡點。」
門推開了,幾名家丁將一箱一箱的禮品運進來,數量可真不少。
少年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閒閒問道:
「張員外要去下聘啊?這麼多禮物。」
「聘個鬼,這是要送給卓家的禮物,他們家的掌櫃卓邦堰明天要成親了--」
少年大夫的身子猛然一震!錯愕地問:
「卓邦堰明天成親?跟誰?」
怪了,這時候他說話的聲音十成十是個女的!
張員外瞇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大夫,可別告訴他,這大夫真的是個女的,否則他非殺人滅口不可!
「大夫認識卓家掌櫃?」
「快告訴我他明天跟誰成親?是要到外地成親嗎?是去國手莊下聘嗎?」
「當然不是。不是說了嗎?是成親!他跟溫尚書的千金溫小姐成親。」
少年大夫楞楞站在那裡,看來已經呆掉了。
「大夫?」
「他怎麼可以這樣!」少年大夫突然跳起來怪叫:「明明就已經跟我定親了!怎麼可以另娶他人?!」
張員外一個箭步槍上來,將少年大夫頭上的帽子扯掉--
真的是個女的!他大張著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女孩奪門而出--
他……他吃虧了!天啊!他竟然被一個小丫頭非禮了!
※ ※ ※
卓府。
大紅燈籠高高掛,喜氣洋洋的卓府大門真可謂門庭若市。
卓府素有「天下第一豪富」之稱,卓家的「聚寶莊」名副其實為天下寶物聚集的地方,「聚寶莊」不但是錢莊,也是當鋪。
卓府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據說連當今朝廷也得禮讓卓府三分,理由無它,他們的財富太過龐大,牽一髮可動全身的道理,朝廷自然是懂得。
照卓府與朝廷的關係,他們大可陞官晉爵來個財勢兩全,但也聽說卓家的第一代先祖留下名訓:子孫不得為官。所以雖然卓府富可敵國,但卻真的無人為官。連這一代的掌櫃卓邦堰,雖然名列探花,卻也辭卻朝廷封官的廷召。
卓邦堰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美譽,見過他的人無不稱讚他風度尊貴、才富五車;想在人才濟濟的長安城名列第一才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個時代與旁代不同,光是有學問是不夠的,還得貌似潘安,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當然除此之外,若是沒沒無名、不夠「風流」也是不行的,可見這個朝代對所謂「才子」的「認定」之嚴格。
卓邦堰在前次的廷舉中名列「探花」,是卓家目前掌管「聚寶莊」的掌櫃,也是歷年來最年輕的聚寶莊掌櫃,他過去跟京城名妓蘇糖兒的一段轟轟烈烈交情更是膾炙人口,現在又將迎娶京城第一美女溫學玉,這樁喜事自然轟動了整個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