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溫尚書有些無措。「玉兒……你是要爹中飽私囊?」
「這不叫中飽私囊!」溫學玉沒好氣地回道:「這叫家產移轉!哼!卓府的一切原該就是我們的,什麼時候拿還不是都一樣!」
「這……」
「這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如果卓府真的被抄家,那就是您翻身的好機會,如果您心軟下不了手,等聖上發現虧空的國庫……您想聖上也會心軟下不了手殺您的頭嗎?」
溫學玉懶洋洋地審視著自己那雙纖纖玉手,臉上溫柔的微笑竟然沒有消失,就好像她正俗砒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似的。
溫尚書歎口氣,他知道女兒說得對,只不過……當他看著從小嬌生慣養、細細呵護長大的愛女,突然感到一陣陣寒涼……
他這女兒……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這殺人不眨眼、這冷酷無情的女魔頭,到底是如何被教養出來的?他想著獻砒,不由得感到一陣欷虛。
「呵呵呵呵……我真想知道卓邦堰要如何寫那封休書。他可不能提到因為君無藥醫術不良,得撇得乾乾淨淨才成!那……該寫什麼?」溫學玉笑意燦燦,雙眼閃閃發亮。「就說君無藥不守婦道,說她荒淫放蕩……呵呵呵呵……這才能讓全京城的人、心服口服!呵呵呵呵!真想看看君無藥臉上的表情啊!」
※ ※ ※
……素日多好淫慾,難渡悠悠眾口,有辱卓氏門楣……
一封休書,雪白地躺在她面前,上面是夫君龍飛鳳舞俊雅的字跡,端端正正寫著:今與仳離,今世永絕。
君無藥木然地望著那封休書,一句話也沒說,一滴眼淚也沒掉。
周圍的人看著她,鴉雀無聲。
就這樣了?開了祠堂、寫了休書,就這麼結束了?
昨天才深情繾綣,今天已經恩斷義絕。
「二嫂……」九妹忍不住哭了起來。「二哥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君無藥看著堂上高鬃砒的卓邦值,他面無表情,他們全都面無表情。
「二哥得為全族的人著想,二嫂--」
「別說了九妹。」
卓邦堰終於開口,他聲音嘶啞,強忍著衝上去猛力撕碎那紙休書的慾望,緊緊咬住牙關,讓自己還能保持鎮定。但只要朝無藥望上一眼,他所有的力量都會崩潰。
「外面已經替你備好轎子,會送你回國手莊,你收拾收拾,走吧。」
「二哥!」九妹哭叫起來:「別這麼絕情!你們怎麼彰瘁絕情?」
君無藥什麼話也沒有說,她只是靜靜地轉身離開了祠堂,走起路來像個無靈魂的屍體--
她都明白,知道邦堰為什麼休了她,只是當她看到休書的那一刻,她的心已死。
「慢著。」卓邦堰喚住她。
四目交接,裡頭都沒了感情。
「那封休書,你帶走。」
九妹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好大!那一抽氣,將卓邦堰跟君無藥的心都給抽得粉碎!
無藥走了回來,木然地拿起那封休書。
她終於抬起眼,靜靜地開口說道:「既二心不同,今與君絕……生與君絕……死與君絕。」
卓邦堰驚喘一聲!
君無藥霍然轉身,大步離開了卓氏祠堂。
她沒上卓府為他準備的轎子,從此也沒再踏進卓家大門一步。離開祠堂之後,她便消失了,像是消失在人世間一樣,再也沒有消息。
※ ※ ※
「聖旨到!」
來了。
卓府上下全恭敬在門口迎接,大部分的人臉上都寫奢極度恐慌。
送來聖旨的太監等所有人全都到齊,左看右看,突然蹙起眉問:「請問卓二夫人?」
卓邦堰渾身一震!終於還是來了嗎?
他低著頭跪在地上,易砒牙悶聲道:「卓府已經休了君無藥,從此再沒有卓二夫人這個人……」
九妹啜泣的聲音隱隱傳來--
太監詫異地望著卓邦堰。
「卓二爺,您當真休了君無藥?」
「是。」
「那……」太監耙耙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低聲跟旁邊的人商議了會兒,想了想之後清清嗓子開口:「既是如此,那麼這聖旨不用接了。」
卓邦堰抬起頭,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太監將聖旨交給一旁候著的小太監,算是卸下了送旨官的大任,這才走到卓邦堰跟前,歎口氣道:「二爺,您怎麼休了二夫人?」
卓邦堰說不出話來。
太監看著他慘白的臉,隱約也瞭解了大概。他歎口氣搖搖頭道:「你們真當聖上如此昏蒙無能麼?當初說七天,日子沒到之前聖上怎可能單憑一面之詞做出聖斷?唉唉唉!你們卓府這次可做錯啦!大大的錯啦!」
卓邦堰木然站著,臉色一片死白而身軀搖搖欲墜。他孔砒太監的臉,從那張嘴裡吐出來的每個字對他而言都像是雷擊!
錯了……錯了……大大的錯了……
太監搖搖頭又搖搖頭。
「太子的病好多了,不但醒了過來,而且還可以略進飲食。御醫們眼下全都改口,說沒見過如此神醫啊!」
「天哪……」
「唉!再奉送你們一個消息。溫尚書已經被打入大牢啦!他侵吞國庫、欺君罔上,聖上老早注意他了。昨兒個夜裡,國庫官將他侵吞國庫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說了,聖上龍顏大怒,立刻將他打入大牢,這次他就算不死也得遠配邊疆……」
他沒聽到太監後來的話,他只知道自己的世界就這麼毀了……就彰瘁讓他給親手毀了。
第十章
國手莊。
破敗的庭園裡有不少工人正在進進出出,幾名看似工頭的大漢呼呼喝喝責令他們趕工。戚媽站在院子裡,又是感慨又是高興!
朝廷下令重整國手莊,這一個月來不少工人進駐這裡,每天都熱鬧非凡。
前幾天縣太爺還命人來請君老爺前去吃酒,說是多年不見,想看看君老爺是否風采依然。
老爺子臉上看不出表情,但從他光采的眼神可以知道,他也覺得驕傲。國手莊終於恢復了昔日榮光。只是……小姐呢?
「神醫國手」的匾額,朝廷又命人重新打造了一面,上面有著皇上親筆手跡,甚至還有一面小小的御賜金牌;送來金牌的公公慎重地告訴老爺,淖砒這面金牌,將來進皇宮免查。
這是多麼榮耀的事!全天下這樣的金牌恐怕只有彰瘁一面。
公公說,這是為了將來若有緊急醫情,要請神醫國手火速進宮的時候用的,免得耽誤了病情。
老爺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那是他的女兒啊!
繼承了他非凡醫術天賦的女兒……只是小姐呢?
小姐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京城來的人對這件事一直避口不談,好像不想多提這件事似的。他們只說小姐嫁了京城首富卓家的二公子,這話題就到此為止。
戚媽真是好煩惱啊,小姐到底在哪裡呢?她多想請老爺派人去找找,朝廷送來好多金銀珠寶,他們不愁沒有錢找小姐。
老爺嘴上不說,但他心裡一定也很想念小姐吧?
小姐走了都快一年了,常常看到他孤單坐在門口,失神地望著遠方的小路,那表情啊,就是一個期拋砒女兒歸來的慈父。
「喂!你們是誰?這裡不許閒雜人等進來!快出去,」
「我……」
戚媽回頭,正好看到無藥憔悴的身影,她驚喜焦急地狂奔起來!
「小姐!小姐!你終於回來了!老爺!老爺快來!小姐回來了!」
無藥站在門口,一身風霜憔悴,看到戚媽,她的淚水頓時撲簌簌落下,喉間一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姐小姐!」戚媽衝到門口,無藥的眼淚嘩地奔流而出。
「戚媽……戚媽!」
戚媽緊緊地抱住她,不斷地拍著她的背,慌得手足無措!她想說話、想安慰,但不知從何說起啊,到頭來只得化作哽咽一句: 「傻孩子,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了。」
※ ※ ※
夜深了,哭了半天的無藥突然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呆坐在庭院裡的樹底下發呆,她什麼話也不說,像是流乾了淚水,也流乾了靈魂。
屋子裡靳寶笙將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情全說給君聖歎聽;老國手不斷歎息,心疼地望著院子裡的女兒。
自己已經醉了整整十八年?現在清醒……似乎晚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想……卓家的人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靳寶笙歎息一聲道:「半路上我們已經知道皇上沒有責怪無藥的意思,更知道無藥受封『神醫國手』,在下也曾勸過無藥回頭,可是她--」
「無藥不會回頭的。」君聖歎苦笑一聲。「無藥這丫頭脾氣太硬,老夫自己知道,當年她離家出走也是如此決絕。」
「君大夫--」
「別再叫我大夫了,老夫早已封了醫箱。」
靳寶笙歎口氣。「無藥也說此生不再行醫,難道君氏一門真的從此無醫無藥嗎?」
君聖歎搖搖頭,望著獨坐在前院樹下的無藥。
「要無藥回頭……難矣……卓家做的沒有錯,換了是老夫,老夫也不會為了無藥一人賭上所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