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那一定是真的啦!」眾人議論紛紛。
「青青,咱們回靈山。」映彩嗓音微顫。這消息著實令人傷心呵!莫郎邀她前來,就是要向她告知此事麼?
「小姐,您不親自去求證麼?這也許只是傳言,是無聊的人道聽塗說……」丫頭青青急著勸說。
「不了,咱們回去吧。從今爾後,莫再提起莫公子。」映彩黯然地開口。無風不起浪,她相信這傳言是真的。既然如此,還上子霞莊作啥?她根本無法承受聽到莫郎親口對自己訴說這令人心痛的事實呀!
「是,不提莫公子。」青青替小姐感到委屈,卻又無可奈何,她攙扶著映彩搖搖欲墜的身軀,哀戚地離開茶棚。
那丫頭青青不知道,本是樁美好的姻緣,全讓她的糊塗腦袋給弄擰啦……
☆ ☆ ☆
光陰飛逝,歲月如梭。一轉眼,莫笑退隱江湖已然四年。
「言兒,今日爹教你毀天劍法第一式,待會兒到了前頭草坡,你可要仔細看個真切,明不明白?」莫笑將劍斜背在後,神情頗為嚴肅。
長髮隨意束在腦後,一陣風撲來,耳際的髮絲散揚,莫笑略帶頹廢的俊容著實無人能比,瀟灑到不行。
「明白了,阿爹。」男童嗓門放大,手拿著木劍,頑皮地砍打芒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可愛的男童便是四年前的中籤者,莫言。
「咦?言兒你打著什麼了?」莫笑耳力超凡,竟聽出了異常的微弱撞擊聲。他回過頭,狐疑地望著被莫言打得凌亂的草叢。
「沒有,就惱人的芒草和一些碎石啊……」話未說完,他身後的草叢傳出嚶嚶的哭泣聲。
莫言眼睛大亮,尋寶似地用木劍撥開層層疊疊的芒草。「阿爹,是個嬰兒!」
「……」莫笑緊擰眉宇,不喜歡聽到這個答案。
「阿爹,這嬰兒沒人要,不如咱們帶回去愛護。」莫言將棄兒當寶貝,手指與那娃兒的小手糾纏。
莫笑旋身走近莫言,面容凝重地蹲下身,修長的手指亦在棄兒的臉上輕畫。「光言兒你一個,爹的頭就夠大了。」
「讓言兒愛護!言兒想要一個弟弟陪。」莫言意志堅定地開口。
意念有些鬆動,莫笑翻開裹著嬰兒的棉布,慎重說道:「沒有小雞雞,是妹妹不是弟弟。言兒還要帶回去愛護麼?」
「要!」言兒把她當弟弟養。」
「怎麼養?你才四歲,也是個娃兒。」莫笑為之失笑,他這個兒子真是天真。
一雙大眼骨碌碌地轉,莫言仰起頭望著父親,認真地問:「阿爹從前怎麼養言兒?」
「呃,喝米粥。」他據實回答,兩歲以前的莫言,瘦得像把枯柴。
「嘻,那言兒也餵她吃米粥。」莫言決意要把棄兒帶回家。「呼呼,好可愛喔!」
「好吧,就帶她回家。記得,是由言兒你來愛護,知道嗎?」頭有些疼,總不好任這娃兒在此自生自滅吧!
「嗯、嗯。謝謝阿爹。」莫言開心極了,扔下木劍費力地抱起棄兒。「咱們先回家,今天別練劍了好嗎?」
「不成,說好了練劍就得練劍。不過……先把娃兒抱回家再練。」
「是,阿爹。」莫言將嬰兒放回地上,聽話地拾起木劍,將之插入後領,復抱起嬰兒。他小小年紀已甚有擔當,該是自己的責任,再吃力也不吭一聲,絕不將麻煩丟給父親。
「走吧。」莫笑大掌愛憐地搔弄愛子小小的頭顱。「言兒給她起一個名字吧。」
「咦?我嗎?」大眼閃閃發光,又開始骨碌碌地轉,想了半天,莫言小小的腦袋瓜很困難地硬擠出了寥寥無幾的字彙拼湊著。
然後,他笑了。臉頰上浮現的酒窩好深、好迷人。
「想到了?」
「嗯,言兒想到了。」
「要不要告訴阿爹?」
莫言欣然點頭。「阿草,言兒要喚她阿草。」
「阿草?」莫笑嘴角微微抽動。
「對啊,她躺在草堆裡,所以是莫阿草。」莫言天真地解釋。
「呃……」這名字很怪耶!莫笑實在無法接受。「還是爹給她起個名字好不好?不如喚她莫語吧?」
「嗯嗯,言語、言語,我是莫言,她是莫語。」莫言笑得好開心,莫語比阿草好聽哩!
☆ ☆ ☆
十六年後
天色漸光,雄雞啼唱。
曲山山腰上一幢不大的木屋,早早便燃起了炊煙。木屋外,七八排豐潤的菜葉上,仍沾著未干的白露,一尾菜蟲讓露珠給包覆,正費勁地擺弄軟趴趴的身軀,巴望能掙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一雙白淨的手俐落地將菜葉自梗的部位截斷,抖落了一地的露珠。片刻之後,廚房裡傳來一陣鍋鏟磨擦聲……
莫語及腰的長髮隨意束著,嘴裡哼著輕快的小調,不忙不亂地將清粥小菜端上桌。
她的睫羽密長,瑤鼻俏挺,哼著曲兒的小嘴紅潤,樣貌煞是清麗動人。
一切打理妥當,莫語自牆上取下銅鑼,神態自然地走進兄長的房間。
「哥,起床。」她的嗓音猶如黃鶯出谷,清脆悅耳。
床上,合著眼的俊容無一絲動靜。莫語試著推他一把,終究無奈地撇嘴,並將銅鑼放定位置。
「起──床──」
濃眉蹙起,莫言大掌捂著耳朵,有些惱怒地睜開眼。「嗟,難得阿爹不在,妳就不能好心一點,讓哥再貪睡一會兒?」
「不成,你快起來吃飯,我等著洗碗。」莫語皺起鼻頭,很是堅持。洗碗也是她的工作,若擱著沒做好,她會感到渾身不對勁兒。
「要不,碗我來洗。」他翻過身,打算繼續蒙頭大睡。
「起──床──」
「哼!就說碗我來洗了嘛。」額際浮現青筋,莫言如老虎般低吼。
「哥,碗只剩下兩隻,你再洗的話,連碟子也會沒了。」昨日他才打破了一個碗、兩個碟子。
「汰舊換新,破了重新買過不就成了?」
「那麼阿爹會知道碗是你摔破的,然後也會知道你賴床。」因為她向來手腳俐落得很,不會摔破碗,而且她很有責任心,不會無緣無故將自己的差事丟給兄長。
「來不及了,昨兒個我就弄破碗了,妳忘啦?」橫豎都要挨罰,他自然要把握機會繼續墮落。
「喔,也對。那哥哥你睡,我去村子裡買些新碗盤。等你起床吃飽,咱們再一塊兒練劍。」
乍聽妹妹要去山下的村子,莫言精神大振,連忙翻被起身。他的身材壯碩,裸露的上身肌肉壘壘,莫語見了頓覺自己很是渺小。
「不睡了?」她問。
「不睡了。」他點頭。「我陪妳一起到村子裡溜躂。」
「咦?我自己去就成了,不過是買碗盤嘛,哥跟去做啥?」莫語很納悶,哥不是愛睏得要命,怎會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變得神采奕奕的?
「嘿,哥要出去同人家一見鍾情。」他宣佈。
前陣子他下山,聽村裡的朋友阿郎說起一見鍾情這檔子事兒,可真是眉飛色舞、推崇萬分。後來娶了一見鍾情的老婆,甚至還喜極而泣呢!
聽阿郎形容得如此美好,說什麼他也要試試。
一見鍾情?什麼玩意兒?莫語秀眉微蹙,不懂這個詞的意思。「什麼叫做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便是姑娘家與我看對眼,我喜歡她、她喜歡我。」莫言驕傲地解釋,在妹妹面前擺出無所不知的神氣模樣。
「喔。那一見鍾情要做啥?」有點兒明白又有點兒不明白,不知下頭山坡上的水牛,她喜歡牠、牠也喜歡她,算不算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後,哥就可以娶老婆回家啦!」莫言的眼神賊閃,煞是得意。
噫,原來喜歡水牛不算一見鍾情,她不能嫁給水牛。
「阿爹也沒娶老婆,你娶老婆回家做啥?」
「笨!當然是娶老婆回家幫我燒洗澡水、洗衣、煮飯。」
「可是這些事我就能做了呀,難不成哥你嫌我做得不夠好……」聽莫言這麼解釋,她覺得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唉呀,娶老婆當然還有其他用途。」見妹子垮下小臉,莫言急忙說道。
「是麼?娶老婆還有啥用途?」莫語心情舒坦了些,又開始好奇。
「不行告訴妳。」
「為什麼?」
「因為妳未成年。」莫言隨便搪塞。
其實,娶老婆還有什麼用途他也不知道,可他在妹妹面前好比天神般偉大,沒有任何事情是他無法解釋的。
「哥,你不是說姑娘家十五、六歲就算成年,怎麼這會兒又說我未成年?」
「阿語,妳不一樣,雖然妳十六歲了,可自小哥將妳當男孩子養,所以妳要到二十歲才算成年。」
「是喔……只差四年耶,好啦,就告訴我嘛!」
「差四年可差多了!四年可以東西南北走四回,四年吃的米飯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四年之間月亮和太陽要浮浮沈沈幾趟妳知道嗎?」他威風地擺出幻想式英雄般的姿態。「別氣餒,等妳滿二十,哥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哥,你別黃牛喔。」真希望快點成年,她有好多好多事情都不懂。阿爹除了劍法,其他的都不曾教過她,真多虧她有個聰明絕頂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