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後悔。我累了,需要一個家庭,只要他能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其它的都不重要。」
「真是強詞奪理!你之前的想法根本不是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教你改變?難道我不是你的家人嗎?你可以搬來跟我住,我們一樣是一個家庭!」瀲灩氣得哇哇大叫,又氣又急,卻絲毫使不上力,只能無奈又氣憤。
「不!我想開了,我不要再過寄人籬下的生活。」紫晶別開臉,不去看瀲灩的眼睛。
「想開?哼哼,好個想開!跟我住,你居然說是寄人籬下!」瀲灩將煙蒂往窗外一扔,甩頭就走。「隨便你吧!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以後別想我會坐在那裡聽你哭訴婚姻不幸福!」
「好!我死也不會去向你哭訴的,你放心吧!」
「好!這是你說的!」
瀲灩走了,忿忿甩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冷雲霓又歎了口氣。「你們這又是何苦呢?唉……明明就是親姐妹……」
「呸!誰跟她是姐妹?哼!王八蛋……」
「紫晶--」
「不要再說了!你要是願意,就留下來幫我打理,要是不願意就走好了!我不想再聽你囉唆!」
雲霓無言地閉上嘴,從紫晶的眼裡,她看到脆弱、看到受傷、看到害怕。她不能走,不能在這種時候留下她一個人。
但她多麼地不捨也不忍,竟得在這裡看著紫晶一步一步走進不幸福的婚姻當中。
「婚禮開始了,新娘可以出來嘍!」
「好。」
「紫晶!請你認真考慮。」
「我沒什麼好考慮的!」她說著,撩起裙擺走出休息室。
紅毯的另一端,盧寶山正靜靜守候在那裡,看到她出現,他終於露出放心的笑容。
紫晶深吸一口氣,聽到結婚進行曲悠揚的曲調響起。足足十公尺的紅毯現在卻顯得短了,她猶豫地踩著緩慢的腳步,手裡的捧花好沉重。
盧寶山在紅毯的另一端給她一朵鼓勵的微笑……
紫晶停了下來,深深地看著那笑容。
她這一生,看過太多冷眼、受過太多鄙夷,但寶山一直以來都以平等的眼光看待她。她累了、倦了,難道不該為自己找個好歸宿?
他們一直以為她匆忙結婚的理由是因為失去鄧辛、是因為他失戀了--她是失戀了,但對像卻不是鄧辛……她愛人的能力已經徹底消失,那麼嫁給誰又有什麼兩樣?
腦海中一閃而逝當年她跟小熊在河堤上的對話:
「不管將來我們的夢想有沒有實現,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
那夢……消逝了。
盧寶山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而姚紫晶卻堅定了。她對著未來的丈夫微微一笑,踩著堅定的腳步走到紅毯的盡頭。
兩年後
「阿晶?阿晶啊,有人找你!」
才剛剛從印度回來的姚紫晶換上輕便的衣服下了樓,婆婆正坐在客廳裡揀菜。他們雖然很有錢,但公婆卻是過著極為儉樸的主活,跟盧寶山的闊綽形成鮮明對比。
聽到她下樓的聲音,婆婆頭也不抬地叨念道:「一年到頭不在家,在家的時候又整天有人找,真不知道在做什麼……」
「媽。」紫晶朝她打了招呼。「我等一下就回來幫你的忙。」
「不用不用!幫什麼忙,你把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行李打點好就行了!」
紫晶也不說什麼,反正在婆婆眼裡她怎麼做都是不對的。
剛嫁進門的時候,公公婆婆真的都對她很好,像女兒一樣疼愛地。但一年過去,她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們便開始著急了。到了第二年,她還是沒有懷孕,二老的態度慢慢開始有了轉變。
直到半年前,寶山那位神通廣大的表姑江太太,不知道怎麼收買了當年她住的那家醫院,找到她的病歷,知道她在那次的意外事件中發生了子宮脫落,一輩子都不能再生育之後,兩老整天唉聲歎氣,見了她總沒有好臉色。
這也難怪!盧寶山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他們家的家產又這麼龐大,要他們接受盧家斷了香火的事實,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們更怨紫晶欺騙了他們獨子的感情!眼看兒子都已經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子嗣,難道真的就這樣被這個小妖女誤了一生?
盧寶山卡在父母親與紫晶之間,再怎麼堅定的愛情也變得搖擺起來,他沒有勇氣對抗父母,也沒有勇氣面對紫晶,兩相夾擊之下他選擇了不回家。有時連著好幾天都借口公事繁忙,不回去過夜。
失去了盧寶山的護衛,在這個家的日子變得難過極了!動輒得咎的生活令人難以忍受,她索性背起行囊,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去探險。
她出國的次數愈高,公婆對她的不諒解愈深!他們認為她蓄意躲避這個家庭,不但不想辦法傳宗接代,甚至還逃避這個重大的責任,這讓他們更無法原諒她!這就像一個惡性循環,公婆對她愈惡劣,她愈急著逃離這個家……
日子久了,連她自己也忘記自己的身份是「盧太太」,而不再是「姚小姐」。
「小姚。」
走到庭院外,來人的聲音讓她愣了一下!「鄧辛!」
鄧辛仍是跟兩年前一模一樣,還是那麼的乾淨、清爽。只不過他的身型顯得更瘦削了,臉色也蒼白了些。陽光下的鄧辛看起來不大健康。
「沒打攪你吧?」
「沒……」紫晶跟他在院子裡的石桌邊坐下來。「我剛從國外回來。」
「我知道,我來找過你一次,他們說你出國了。」
「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要離開台灣了,有些事一定要告訴你。」
紫晶沉默著,良久之後才澀笑著開口:「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都已經忘了。」
鄧辛的表情有些訝異,兩年多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事,眼前的姚紫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撒潑刁蠻、目中無人的傢伙。她看起來成熟了、沉靜了,有小女人的味道,帶著一股難以言語的風韻。
「你好嗎?怎麼突然想到要離開台灣?」
「我想回美國。」鄧辛幽幽歎口氣,很有些感慨似的回答。「過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要回去,人不可能永遠逃避。」
「祝你一路順風。」
鄧辛搖搖頭苦笑:「你祝福我?我毀了你一生的幸福,你卻還祝福我?」
「我?」紫晶笑了,這次真的開朗了。「不,我的幸福沒人能毀掉,我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一路上的責任原本就該由我自己承擔。」
「你真的變了」他歎息著。「你這樣讓我更難過了。這些話,早在你結婚之前我就該告訴你,而不是等了兩年多才說。小熊他……」
紫晶沉默著,雙眼望向遠方。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仍然免不了抽痛!
「小熊他並不是同性戀。」
「嘎?
鄧辛苦笑,認真地注視著紫晶。「小姚,小熊他不是同性戀。」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知道你真正愛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小熊。」
紫晶啞口無語。
鄧辛再度歎息了,他起身:
「小姚,小熊看你的眼光跟你看著他的眼光,那是深愛彼此的人才有的,我很奇怪你們自己並不瞭解……或者說當時我也不瞭解,我太迷戀小熊了。」
「鄧辛……」
「我該走了。」他微笑看朝她揮手,遺憾地深深看她一眼,「我很抱歉一直到現在才來找你,但我太嫉妒了……原諒我。」
紫晶目送他離開,自己卻坐在石桌前沉思良久,一直到婆婆從屋裡走出來,交給她一桶雞飼料。
喂雞的時間到了。
當紫晶拖著一小袋行李出現時,公公婆婆坐在客廳裡不住歎息,看到她的行囊,他們忍不住搖搖頭:「你又要去哪裡?」
「爸媽,我只是要去台北找寶山。」
「去台北找寶山有必要帶行李?」
紫晶無奈地放下行李。「爸媽,寶山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他大概住在台北的家裡,我想過去陪他。」
「男人要工作,他不工作你哪裡有飯吃呢?不要去吵他。」
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希望她可以懷孕,卻又不希望她跟丈夫住在一起。或者他們現在知道她永遠也不可能懷孕,所以她的地位已經降格為這個家庭裡的一個附屬品--最好是不會到處亂移動的附屬品。
「阿晶啊,你坐下。阿爸有話跟你說。」
看到他們的表情,她大略知道他們要跟她說什麼。她並不難過,只是覺得有點遺憾,自己的婚姻畢竟無法掌握在自己跟寶山手裡。
「你嫁過來兩年多了,我們盧家對你不薄對吧?」
「爸爸媽媽,你們一直對我很好。」
公公讚賞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很明理,其實我們也一直都很喜歡你,把你當成女兒看待。」
「爸,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
婆婆清了下喉嚨,對丈夫那種溫情攻勢不以為然。「事情是這樣的,你不能生育已經是定局了,可是我們盧家不能斷了香火,寶山又是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