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和理智在他的心裡拔河,一邊是多年來的愛戀終於能夠開花結果了;一邊是他滿腔的愧疚和責任,兩者只有一線之隔,感情要他拋開一切的顧忌選擇和小武在一起,理智卻要他為自己的決定負起該負的責任。
好難。仰慕還在搖擺掙扎。
凌右武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師兄?」心中悄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和莫名的恐慌。
他狠下心做出決定,「小武,你要是早一點發現說出來,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現在……太遲了。」話一出口,心痛立即邊天邊地地席捲而來。
「真的來不及了嗎?」凌右武原本已慢慢止歇的淚水再度氾濫成災。
她的眼淚彷彿悉數淹進仰慕的心底,讓他連呼吸也備覺艱辛,「小武,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在這個時候取消婚禮,我必須顧及亞蓉和她家人的感受,我不能那麼自私。」他的心在淌血。
她還能說什麼?是她自己錯失了擁有幸福的良機,而機會是不等人的,再多的後悔都無濟於事,師兄娶亞蓉的事已成定局,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走上紅毯的另一端。「我明白……」只是悲傷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他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小武,別哭了,以後你一定還會遇見比我更好的男人來疼你愛你。」他也會將對她的愛深藏在心底,直到永遠。
她點點頭,胡亂地抹了扶淚,心中卻無比清晰,往後不會再有男人能比師兄更愛她。「那麼明天的婚禮我就不去參加了。」她相信他能夠體諒她的心情。
* * *
婚禮還未開始。
教堂裡坐滿了來觀禮的賓客,熱鬧非凡。
一臉淡然的新郎和皺著眉頭的伴郎就站在聖壇的左方低聲交談——
「師兄,你真的打算娶程亞蓉嗎?」鐵頭已經數不清自己問過多少次了,也早就不冀望會聽到不同的回答。
仰慕瞥了他一眼,語調子平地反問:「不然我站在這裡做什麼?」
「那右武呢?你真能放得下她嗎?」這樣的婚姻會有幸福可言嗎?
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仰慕眼底有深切的痛楚在擴散,「放不下也得放,往後你就替我多照顧小武一些。」在那個能夠真心疼愛小武的男,人出現之前。
鐵頭一口回絕了,「別想。」
「鐵頭,小武也是你的師妹……」他是故意要讓他放心不下的。
鐵頭打斷他的話,「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右武,就親自擔起照顧她一輩子的責任。」
他這根本就是在為難他,「我不能。」
「你還是要娶程亞蓉?」這是他最後一次確認。
仰慕默認了。
「那你就好好地、專心地結你的婚吧。」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提起右武。
杜雪玉不悅地走上前,「婚禮就要開始了,阿慕、鐵頭,你們兩個是怎麼一回事?」有誰見過這種新郎冷著臉和伴郎臭著臉的婚禮?教堂裡飄揚著結婚進行曲美麗的樂章,新郎身上卻感受不到半點喜氣,這是哪門子的喜事!
仰慕扯出一抹笑來安撫母親,「媽,我們沒事,你別擔心。」唇際笑意卻抹不去他眼中殘存的痛楚。
婚禮即將開始,杜雪玉連忙回到座位上。
年高德助的神父站上聖壇,示意新郎和伴郎到他的左手邊站定位,等候新娘子在其父親的帶領下步上紅毯走向聖壇前的新郎。
婚禮進行曲演奏了第二次,原本預定新娘子要走出來的側門卻還是毫無動靜。
觀禮的賓客之間起了小小的騷動,竊竊私語在交頭接耳間流竄,眾人心中都有一個相同的疑問——新娘子為什麼還不出現?
杜雪玉壓低聲音,急躁地問丈夫,「亞蓉怎麼還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仰德不疾不徐地道:「別急,再等等。」
竊竊私語之後,各式各樣的揣測紛紛出籠,而仰慕始終是靜靜地站在聖壇前,身後賓客間的騷動絲毫影響不了他。
就在婚禮進行曲要演奏第三次之際,程坤達焦急地出現,手裡捧著美麗純潔的白紗禮服和一封信,迅速來到仰慕身前。
「阿慕,亞蓉不見了!只留下這件白紗和一封信。」今天要出發到教堂來之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沒有半點異樣,為什麼亞蓉會不見?
仰慕什麼也無法想,只能伸手接過那一封信看個究竟——阿慕: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用懷疑,我逃婚了。
原本答應嫁給你,是希望你會慢慢地喜歡我、愛上我,不過,從訂婚開始到今天婚禮舉行,你的心思始終不在我的身上,我想開了,以我的條件沒有必要將就一個心已另有所屬的男人,所以我決定不嫁給你了。
教堂裡的殘局就交給你收拾了,你應該不會有異議,對吧!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懲罰,叫你以後別輕易向女人求婚。
該穿上那件白紗禮服的人不是我,是誰……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衷心祝福你們。
亞蓉
這一封信卸下了仰慕肩上的千斤重擔,讓他頓時覺得無比輕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程坤達簡直不敢相信女兒會逃婚,他該怎麼面對仰慕和其家人,還有教堂裡滿滿的賓容。
杜雪玉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亞蓉怎麼可能會逃婚?」
亞蓉明明是對阿慕有意思的啊,怎麼會……
仰慕以眼神示意母親稍安勿躁,「伯父,既然亞蓉不願意嫁給我,那或許是我們無緣吧,希望她將來能夠找到更好的歸宿。」他心懷感激地祝福她。
杜雪玉只好捺住性子。
連稱呼都變了,看來他們真的無緣當翁婿。程坤達無奈的問:「現在該如何收拾眼前的殘局?」
他心甘情願接下收拾殘局的責任,「伯父,亞蓉的逃婚我也有錯,向賓客解釋的責任就交給我,我會把一切處理好。」
聖壇上的神父神情困惑地看著那一襲白紗禮服,「兩位,婚禮……」
仰慕歉然地道:「很抱歉,神父,婚禮取消了。」
他現在只想趕緊打發所有的賓客,然後飛奔到小武的身邊去,一圓他十多年來的夢想。
* * *
凌右武呆坐在客廳裡,腦子渾渾噩噩地,什麼也無法想,任由電視機裡播放的音樂震天價響地迴盪在屋內,她也絲毫不覺得吵,她就是要讓自己感染些許熱鬧的氣息,不想讓孤單落寞有機可趁。
她從來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愛哭女人,昨兒夜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脆弱的眼淚卻像氾濫的洪水止也止不住,枕頭套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就這樣垂淚到天明。
門鈴忽然響起。
關掉電視,她慢慢地走向門口,「誰?」噪音有些粗嗄。
「師姐,你準備好了沒?婚禮快要開始了。」門外是湊巧休假回來的烏鴉,正好趕上仰慕的婚禮。「三師兄和四師兄都先到教堂去了。」
凌右武的眼眶一熱,又乾又澀的眼睛卻已擠不出半滴淚水,「烏鴉,你去就好。」她沒有勇氣去目睹師兄和亞蓉的結婚典禮。
「師姐,你怎麼了?」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樣,「我沒事,只是待會兒有點事要辦,沒有辦法去參加師兄的婚禮,你替我跟師兄說聲恭喜。」
烏鴉的心中還是有疑慮,有什麼事會比師兄結婚更重要?「師姐,有什麼事可以晚點再辦,婚禮一生只有一次,師兄對你那麼好,你當然不能缺席了。」
「夠了!」不要再逼她了。
他剛剛說錯什麼了嗎?門外的烏鴉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師姐,你沒事吧?先替我開個門。」她的聲音裡好像帶了點哭腔,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凌右武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能若無其事地開口,「我好得很,哪會有什麼事!你再不出發就要來不及了。」
烏鴉遲疑了會兒,「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了,師兄也知道我有事不能去參加他的婚禮,你還是快點去吧。」快走吧,她的偽裝快要撐不下去了。
「那……我走了。」
「嗯,騎車小心點。」她捂著嘴巴及時封住一絲逸出的嗚咽,聽著烏鴉的機車引擎聲漸行漸遠,原以為已流乾的眼淚再度決堤,恣意地在她的臉龐上奔流。
朦朧的淚眼中,她彷彿又瞧見師兄那帶著疼寵的微笑、只容得下她的關切眼神、毫無保留的付出……她從沒這麼恨過自己的遲鈍和粗心大意,只是再多的悔恨都挽不回師兄了。
如果能夠再有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把握像師兄這麼愛她的好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又響了起來。
「誰?」她小心地放輕語調,卻仍舊抹不去聲音裡的濃濃鼻音。
門外沒有回應。
她抬頭望向時鐘,才過了一個多小時而已,不會又是其他師兄弟來叫她去參加婚禮的吧?!「無影腳?黑人?」這個時候婚禮應該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