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啥?」
「參茶。」
一聽,他不由分說的取過她手裡的茶,陰驚的眼直盯著淡色的茶水。
「怎麼著,你不是不太愛參茶的味道?」
「是呀。」她眼角偷偷的瞥向悶不吭聲的趙敏芬,語氣有些無奈。「可不是嗎。」
他會意,將茶碗擱回桌面。
「別勉強喝了,文芳,去沏壺蘭貴人。」
雖然護主心切的小婉不知何時已經杵在亭子外頭候著,但祁天寒也不使喚她,深不見底的黑眸瞟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文芳。
「呃?」文芳拿眼偷瞧著自己的主子。「是。」
眼看著計策失敗,趙敏芬無奈,揮手叫文芳順便將參茶給撤下。
祁天寒既精明又狡詐,若讓他察覺茶裡加了東西,鐵定不會善罷甘休,先將這茶撤了較安全。
文芳端起茶,苦著臉的走了。
「我要加紅糖。」沐心細聲嘀咕。
祁天寒就像顆定心丸,有他在,任何東西她都敢吃。
「噓!」
噓?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愛加些紅糖在茶裡的呀。」
「不。」
不?「為什麼?」淡淡一笑,他不再多言。
即使是換上來的蘭貴人,他也不會讓沐心入口,喚文芳去徹茶,純粹只是想挫挫二姨娘的氣焰,別無他意。
他要沐心健健康康活著,可不想拿她來試一些有的沒的!
尤其是出自二姨娘主僕奉上的飲食,更要小心謹慎。
見並肩而坐的狗男女不但眉目傳情,甚至還當著她的面竊竊私語,牙根微磨,趙敏芬強迫自己和顏悅色的開口招呼。
「天寒,今兒個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跟沐心有約,回來接她。」
咦,有嗎?一頭霧水的沐心斜睨著他,聰明的沒吭氣。
桌底下,他輕捏了捏她的指頭,似笑非笑的見她很努力的憋著好奇心,沒傻愣愣的直接脫口問。
反倒是趙敏芬突然起了興致。
「你們要上哪兒?」
一招不行,還可以再來一招,如果來得及,說不定她可以叫些人在路上堵他們……
像是看穿了她的念頭,祁天寒慢吞吞的站起身,一併將沐心也攙起來。
「不遠,就在別院。」他拉著她走出亭子。「走吧。」
「可是,你不是讓文芳去徹茶了?」她邊走邊問。
今兒個是怎麼回事?她老是讓人拖來拖去。
「二姨娘也愛喝蘭貴人,這茶,就當是孝敬二姨娘的。」
他的譏諷雲淡風清,卻挑出趙敏芬的新仇舊恨與驚駭,她的臉一白,身子不禁微微哆嗦。
祁天寒知道了!
他根本就知道她做了些什麼!
「哼,簡直是存心找我麻煩嘛!」咕咕噥噥,文芳一肚子不滿。
廚房的火都滅了,可大少爺一句話,她又得費勁張羅半天。
跟在她身後走進廚房的香玉微怔,不禁好奇問道:「你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悶著臉,她隨手將托盤擱在一旁的桌上,瞧見屋角連根柴火都沒有,更是迭聲咒罵。
「文芳,你幹麼這麼大的火氣?」
「哼!」
見她左一聲哼,右一聲咒,香玉也不再自討沒趣,眼神一兜,瞧見了那壺茶。
她上前,伸手摸著胖壺身,輕呼著縮回手,再掀開壺蓋,嗅了嗅,忽地眉開眼笑。
「這壺是參茶?」
「可不是嗎,本來是要沏給唐姑娘喝的,可她挑嘴。」平白招來一堆工作,她當然怨嘍。「都怪大少爺,他不開口,她鐵定就會乖乖喝了。」
香玉對文芳的埋怨有聽沒有到,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壺茶上。
是參茶呢!「這茶還熱著。」
「哼,不但很熱,還很燙嘴哩。」忿忿地叨念,她沒心情理會香玉,急呼呼的衝向柴房去拿柴火。
「文芳,你在忙什麼?」
「沏壺蘭貴人。」她頭也不回地喊著。
「既然大夫人等著喝茶,那咱們就別浪費這壺參茶。」她高高興興的端起托盤。「我拿走了。」
瞧文芳忙成這樣,可她呢,不老而獲,平白撿了個便宜!
這一來一往,沒人留意到對方的反應。
待忙完了手中的活,文芳站直身,喘口氣等著水滾,仍帶怨憎的眸子往桌上瞟去,忽然眼神一愕。
那壺參茶呢?!
當下,她的身子一麻,臉色倏然發青。
不好了!
不到一個時辰,祁家堡起了一陣騷動。
身子骨向來硬朗的大夫人突然發了怪病,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不止,只撐了幾刻鐘就走了。
聞訊趕來的祁天寒愣住了,神情難看至極。
怎麼會?大娘怎麼會突然出了事?他都還沒想好該怎麼做……
而香玉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再說一次!」
「不是我……大少爺……不是我……」
「說出經過。」祈天寒不必嚇她,她都快被自己嚇死了。
「我……大夫人她……我不知道她……喝了茶……那茶……她喝了後……就這樣了……」
「茶?」
「對……那茶……她喝了茶就……」
雙臂環胸,他沒催她,冷眼盯著她瞧,見她實在是抖得不像樣,他開口喝止她的結結巴巴。
「小婉,倒杯水給她。香玉,先喝口水。」
香玉停住結巴,顫著手,一口氣將滿臉同情的小婉端給她的那杯水喝個精光,見大少爺很有耐心的等著,嘴一扁,又哀哀慼慼的痛哭失聲。
「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害大夫人……」
「香玉,你先別急著哭嘛。」沐心上前體貼的拍著她的背,替她順順氣。「你不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就算有冤,祁大哥也不知道該怎麼替你洗刷呀!」
伸冤?!
聽見這句代表著希望的字眼,再見沐心似乎是站她這一邊,香玉擠出鎮定,一鼓作氣將過程說了。
「今兒個晌午,大夫人叫我去沏茶,她想喝參茶……結果,她才剛喝下茶就……就……倒地了!」
怎麼又是參茶呀?
屏著氣,沐心下意識地往祁天寒望去,難過的發現他的眼神更陰驚了。
「大夫人喝的這茶,是你親手沏的?」
「不不不,不是我。」緊張過度,香玉幾乎搖散了髮辮。「大夫人囑我沏壺參茶,可我到了廚房,見文芳剛巧端了壺茶來,還熱著呢,我……是我貪懶.就直接端回房給大夫人……」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文芳?二姨娘身邊的那個丫鬟?」
「對,就是她!」
老天爺!文芳端回廚房的茶?那壺原本是沏給她喝的參茶?
愣愣的望著彷彿一切皆已瞭然於心的祁天寒,沐心白了臉,連話都說不出來。
文芳根本不需要威言逼嚇,東窗事發後,她點頭如搗蒜,將事情源源本本的招了。
沒料到事情竟然嚴重到出了岔子,趙敏芬頻頻喊冤,只是,哭成淚人兒的文芳與藥鋪的夥計指證歷歷,她完全脫不了干係。
罪證確鑿,神態狼狽的趙敏芬啷鐺入獄。
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而大夫人也風光下葬了,祁家堡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可是,沐心的情緒卻變得惡劣。
這天午後,她支開小婉,心情凝重的瞪著池面發怔。
「就你一個人?」
「祁大哥?」眼也不抬,她只手托腮的歎了歎。「你指望我身邊有誰陪著?所有的事情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別替我擔心了。」
祁天寒也不怕弄髒衣服,陪她坐在地上。瞧她心煩,他將她攬在懷裡。
「沐天人呢?」
「誰知道他又逍遙到哪兒去了,都要走了,還這麼不安份!」
沐天昨兒個用膳時跟她提了,不好意思一直在這兒打擾,既然她的安全已無虞,他們也差不多該回杭州了。
回杭州那是當然的事,可是,沐天的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害她一整個晚上沒睡好。
越想越煩,她緊偎著祁天寒,定定的瞪著早已相握的雙手,歎口氣。
「祈大哥。」
「你有心事?」
「對呀。」她悶悶地撿了塊石頭朝池水扔去。「二姨娘真的得在牢裡過一輩子?」
「殺人償命,對她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她只不過是誤殺……」
「誤殺?」他清楚的挑出重點。「若被毒死的不是大娘,就是你。」
「可是……」
「嬪娃來找你說項?」
「她的眼睛都哭腫了……」愁苦著臉,她說不下去。
遇到這青天霹靂的劇變,任誰都會撐不住,而嬪娃又那麼的天真無邪,她看了當然心疼。
錯在二姨娘,又不是嬪娃,這罪不該由一個小女孩來領受。
「你要我買通官府?」
「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可是,你一定知道。」
沐心信任他!祁天寒心滿意足的擁緊她,愉悅舒坦的輕吁著。
「短期之內,她不可能被開釋。」
「這我聽沐天說過了。」
「我會讓洪驊打點好那幾個牢頭,不致讓她日子難過。」
「這樣最好。」斜瞟著他,她眼裡又添上一抹期望。「然後呢?」
「然後?」
「嬪娃還有個臥病在床的外公呢,你忘了?好歹也是親家一場呀!」
不悅的瞪著她,掙扎在心,半晌,他撇撇唇,退讓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