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連我這茶,你都搶著喝?」
「我只試一口。」
只一口?
「你不怕就那麼一口,然後你就完了?」
「沒事的。」
「萬一真的有毒呢?」
「一點兒毒無妨。」
「無妨?」她微愣。不知怎地,胸口又猛然抽緊。
「難不成你平日都在嘗毒作預備?」
「那倒是沒有。」
「沒有?」她忽然惱了。「沒有你還喝!」
「我向來身強體健,自信還敵得過這麼點致命毒物,更何況,我喝總比你試來的強吧?」
「你……」說不過他,她乾脆側開臉不看他。「哼,愛喝就喝個夠,毒死你算了。」
見她動怒,他反倒扯唇淺曬。
「要不,咱們一人一口?」
「我才不要。」
祁天寒也不再逗她,舉碗淺飲了一口,再將碗擱在她桌前,笑而不語。
傻沐心,她真以為他這麼輕忽性命?沒遇著她之前,他保重自己,為了祁家堡;在遇著她之後,他更加保重自己,為了她呀!
「你……」唐沐心傻了眼。
「喝吧,你不是渴了?」見她仍怔著,他不禁激她。
「該不會是膽小怕死吧?」
「哼,誰怕呀?」眼一瞪,她一口氣飲盡茶水。
笑著搖頭,他舉壺替她重新斟滿茶。
其實,在涼茶入口之前,他早已試過針,只不過是一股想與她分享的衝動作祟,搶先喝一口罷了。
捏著繡帕輕拭唇角的茶漬,沐心不滿的瞪起了沐天。
這沐天是怎麼回事?一路北行,他老是離她幾步遠,這也就罷了,連她與祁大哥偶有爭執,他也不再站在她這邊同仇敵愾。
真怪,也真是沒義氣!
「這帕子的繡色真俏。」趁她不備,他忽地扣住她的纖腕,持穩略微掙扎的柔荑,細細的審視。「是你的構思?」
因為心中仍有氣,她只輕哼了聲,不睬他。
忽聞始終當悶葫蘆的沐天揚起竊笑,她白牙緊咬,眼眸兜了兜,偏就不敢望向他,因為感覺到臉頰莫名的泛起了熱潮,暖呼呼的直竄到頸項、胸口。
「沐荑姑娘的技術?」
「當然。」提起沐荑的巧手,她的下巴就不禁抬得高高的,十分驕傲。
「借我瞧瞧?」
「休想!」掙不開他的箝制,她無奈,下意識的捏緊手中的帕子。「不說我還忘了呢,你那帕子何時還我?」
「我的帕子?」
「是呀,何時還我?」
「既然口口聲聲說是我的,那我為何要給你?」
「你……那本來是我的呀!」
「你不已經送給我了?」
「我才沒有!」
「既然那天你將帕子綁在我的臂上,走時未取,我自然當它是你送的嘍。」
「我是忘了取回。」
「無論是忘了或是蓄意,這會兒可沒人能替你作證呢。」
「可是……」忿忿地抽回手、她的牙根有點兒癢,直想咬人。
真想再咬他一口,狠狠的,徹徹底底的咬下一塊肉來!
他分明是欺她、耍她嘛!
柳眉緊擰,她惡瞪了他一眼,隱約聽見沐天落井下石的輕笑,她索性連他一塊兒瞪,悻悻然的吃起飯菜,不理他們。
過了半晌,氣氛依舊寧靜。
太安靜了。
又忍了好一會兒,見他們似乎覺得眼前那桌飯菜簡直是人間美味,她優雅的將箸擱下,輕咳了咳。
「你的仇家很多嗎?」
兩雙黑眸皆帶笑,也皆忍在眼底,相視推卻,最後是祁天寒當仁不讓。
「你在說我嗎?」
「不是你還有誰?!」
「你忘了,唐兄也在場呀!」
「你明明知道我在跟你說話。」用眼神警告死憋著笑意繼續裝啞的沐天,她捺著性子問:「你是不是惹惱了很多人?」
「怎麼說?」
「我跟沐天自杭州來到揚州,一路平平順順,沒風沒雨,但自從你硬跟著我們,就又風又雨,幾乎成天都有一群人對咱們虎視眈眈,這麼一想,答案便不顯自明。」
「身在商場,難免會遇上一些避不開的麻煩事。」
「一些?看起來應該不止吧。依咱們碰上的陣仗,那些人鐵定得散盡家財,否則怎能吆喝出這麼多的高手。」
聽她簡單卻一針見血的分析,祁天寒笑得頗為苦澀。
「出門在外,凡事謹慎點較為妥當。」
「你連我的飲食起居都一併謹慎進去了。」她提醒他。
「那是應當的。」
「應當?」她訝異地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淺啜了口酒,祁天寒凝望著她,但笑不語。
見他又笑得一臉莫名,知道問不出端倪了,偏偏一顆心怦怦怦跳得也很莫名,她輕咬下唇,雙頰微鼓的覷著他舉杯的動作,無意識的拿起酒壺湊近鼻端,倏地精神一振。
「這酒的氣味醇厚又帶著淡淡的果香,是佳釀呀。」
他訝然輕笑。
「隨意一嗅,你便知道是佳釀?」
「我有個好鼻子。」俏眉揚起一抹得意,她攔下夥計,晃晃手中的酒壺。「小二哥,替我打一斤備著。」
備著?
祁天寒微微鎖起眉心,沒開口阻止,猶豫片刻,還是問了。
「我能請問,這酒是為誰而備?」
「一個重要的人。」
重要?陰騖的眸神更深沉了。
「這人,有多重要?」
「比我的性命還重要。」
她才說完,祁天寒的臉色簡直可以說是難看了,努力壓下怒意,他不發一言的逕自離座。
不由分說的將她帶在身邊,他的目的顯而易見,只是尚未開口明說,可自信自傲的他滿足於她的跟隨,卻忘了問她的心中是否已有別人。
如今聽來,似乎出現了個難纏的對手。
一個比她的性命還重要的對手!
沐天當了夠久的啞巴,懶得加油添醋,只是笑著觀察他們的對談,直到心生暗妒的祁天寒被妹子氣跑,這才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腦勺,歎笑搖頭。
「那酒,你是要帶回去給沐荑的?」
「嗯。」
她不沾酒,只喜歡以嗅覺品味酒氣,沐天又不是不知道。
「很堂皇的理由呀,為何不讓祁兄知曉實情?」
「為何要讓他知道?我偏不。」
「偏不?」
「對,偏不!」
她嬌嗔怨道。「別朝我擺出那副要笑不笑的怪模樣,好醜。」
「你是存心的?」
「就算是,那又怎樣?」
「的確是不能怎樣,只是,沐心呀」輕握扇子,沐天慵懶的將話尾拖得長長的。
「怎麼著?」
「你學壞了喲!」
「哪有。」
「想唬弄我?嘖嘖,得了吧你,我又不是別有心眼的祁天寒。」
她當然聽出他的促狹,笑顏如花,雪白無瑕的臉蛋漾起了嬌羞的紅霞。
「你對祁兄很有好感?」
「我……我不知道啦,你別問我。」
這是什麼話呀?
「這事兒不問你,你叫我去問誰?」沐天忽然笑得奸詐。「或者,我乾脆去問祁兄算了。」
笑眉倏斂,她的臉蛋更紅了。
「沐天!」
「有何吩咐?」
「閉嘴!」
但稍後,見不得祁天寒一臉陰鬱的她,便自動招了,而他的反應不知為何,引起她心中一陣莫名的竊喜。
「這幫惡徒當真是死纏爛打定了?」
聽出沐天語氣中的懊惱,祁天寒的心一凜,深郁的黑瞳凝望著沐心遞來的打量神色。
「你有話要說?」
喲,他的眼真尖,瞧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說吧。」
「你真想聽?」她遲疑道。
當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經過了一次生死邊緣的驚駭後,才逍遙的過了數日,竟然再度遭陷刀光劍影襲擊,她還是嚇得半死,可是,身子已沒那麼僵、哆嗦沒打得那麼急,甚至,哽咽的嗓子只半晌就逐漸恢復了正常。
「當然,我洗耳恭聽。」
既然他大方坦白,那她當然是不吐不快了。
「你是不是欠了人家銀兩,很多很多的銀兩?」要不然怎麼他走到哪兒,刀光劍影就跟到哪兒呢?
沐心的疑惑讓他啼笑皆非。
「如果我說是,你有錢借我?」
這麼說來,果然他是欠了一屁股債?
「你真的欠了人家錢?」她不勝唏噓的顰眉輕歎。
「我還以為你的底子滿深厚的呢。」
「這會影響你對我的看法?」
「那是自然嘍。」
聞言,祁天寒愣了愣。
認識沐心越久,越清楚她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姑娘家,可她卻直言無諱的承認銀兩很重要!
「既然你手頭拮据,往後這一路上,就不能老讓你破費啦。」
責備的視線往沐天臉上一勾,她無言地示意他掏錢袋的動作得快一些,別磨磨蹭蹭的裝窮。
沐天啼笑皆非,笑得有點無奈。
「怎麼?」她說錯了嗎?
「你真當祁兄是個窮小子呀?」
「他不是?」
「無論是不是,沐心,你還沒回答我,若我真是個白撐場面的窮傢伙,這銀兩你借是不借呀?」祈天寒嘴快的插進話來。
「當然不借,這公與私怎能混為一談呢?」義正詞嚴的給了答案,她再攏起秀眉,猶豫地望著他。
「頂多,若生意真談成了,咱們再給你多點兒好處,不就得了。」
她講得吞吞吐吐,怕傷了他的面子,但祁天寒笑得很舒坦。
瞧瞧,這會兒是誰公私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