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雷響,滂沱的大雨直下,路上行人紛紛走進,雨勢將元綠袖的攻擊力減弱,亦打亂了她辯識聶扶風方位的感應力。
「姑娘,在下不明你所說的話,但雨勢如此之大,你的身子不舒服,咱們暫且別打,待雨停,你身體康復,在下必定站在你面前讓你砍。」聶扶風溫和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來。
元綠袖捉緊劍。「你發神經啊!誰知道你會不會趁隙逃走?你若真有心,就該帶我去救平平!」
「在下不知平平是何人啊!」聶扶風含冤莫白的說。
「平平就是你在長白山捉的狴犴!」元綠袖受不了了,她扯下蒙眼巾,露出一雙藍眸,緊盯著離她不遠的聶扶風,只見他仍是一身儒服,但狂戾殘虐之氣盡失,那日她見著的血紅亦教藍暈所取代。
「狴犴?!」聶扶風不因元綠袖異於常人的藍眸而受驚,倒是聽聞「狴犴」兩字時微微一愣,而後露出不解的目光,「在下只記得大人命我前去捉拿狴犴,待我回過神,在下已捉到狴犴,可在下沒有任何去過長白山的印象——」
「胡扯,別以為我會信你的謊言!」元綠袖氣憤難平的打斷聶扶風的話,執劍直指他的門面,劍氣凌人。「廢話少說,拔刀!
「姑娘如何得知在下使刀?」聶扶風又是一呆,連忙低頭看自己,發現他並未佩刀,於是錯愕的問。
元綠袖翻翻白眼,眼下的聶扶風與長白山所見的聶扶風怎判若兩人?見他如此,她反而不知該拿什麼態度相待?
銀花的光亮破開黑雲盤踞的天空,即刻又是一聲雷打來,就在這電光石人之際,元綠袖瞠大了眸,適才仍教藍暈包圍。
態度彬彬有禮、十足文人作風的聶扶風,此刻已教血紅的光芒侵吞,改成持刀指著自己、與含光劍氣相抗,臉上佈滿戾殘寒笑。
任元綠袖頭腦再怎麼靈活。亦猜不透這極短的時間內為何會有此巨變?
「哇!袖丫頭啊!他好可怕、好可怕,我的妖力都快被他吸走了,好難過……好難過……」肩上的貂兒抱著頭狂叫,最後滾下她的肩膀在地上打滾,地上的泥水浸染了它紫黑色的美麗皮毛。
「貂兒,貂兒!」元綠袖移不開視線亦移不開劍,她發覺與聶扶風對峙必須全神貫注,否則一個不小心,她會與貂兒一般。
眼前的聶扶風對她的威脅不亞於那大片的黑氣,只是她猜不透,那藍暈漾漾的溫和儒生為何會她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的妖氣,可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也許他是修煉有術的道士,或是帶髮修行的高僧,但這些人……這些人都不會有聶扶風的殺氣,她好難受……想吐……
邪佞滿滿的聶扶風突地仰首望天,元綠袖卻教他的刀氣鎖住,不得動彈。
不一會兒,他瞇起眼,不悅地大吼:「螭吻,別以為我不知是你在搞把戲!」
螭吻?元綠袖唇兒發白,冷汗斗大地冒出,與雨交混滾落頰畔,順著頸項的曲線直落。螭吻不是……
現在到底是何情況?元綠袖快撐不下去了,她的道行比不過聶扶風的刀氣,那妖異的刀氣正在吸取她的妖力,抵禦的下場不過加速妖力流失的速度她的意識隨著雨融化,視線教大片的黑暗給佔據,她試圖抵抗,終是棄劍投降——一個臂彎適時提供元綠袖倒人。聶扶風一手摟住元綠袖的腰,一手捧著奄奄一息的貂兒,斜眸看天。
「嘖!真無趣!」聶扶風撇嘴扯出個邪氣的弧度,收刀人鞘,丟下他們,轉身想走。
「你真不願助我?」平空傳來輕問,讓聶扶風欲走的身影頓住。
「你想當大好人就自己當,我只要有人餵我的刀便行。」聶扶風冷望天空,似乎與什麼人在對望,好一會兒,他才冷哼一聲,舉步離開。
「唉!」那聲音發出短歎。
未久,聶扶風又出現,他恨恨的瞪天一眼,「你欠我一次。」
然後他低首凝睇元綠袖,將貂兒放在她身上,騰空抱起她,消失在雨中。
雨驟來,驟歇。
「平平……平平……」
斷續的呻吟聲傳人平抒衡耳裡,他凝氣歸元,揚睫,人眼的是有男子手臂般粗的鐵柱,由鐵柱架構而成的是一個堅實的籠子。
「綠袖兒……」他低喚著元綠袖的名,才發覺適才聽見的呻吟聲是自己的錯覺。
平抒衡所處的籠子附近也有幾個相同的籠子,裡頭關著奇形怪狀的動物,亦有有能力化為人形、有所修行的精怪。
他站起身,環視籠子外的景物,四周空曠無遮蔽物,在這些小籠子外尚有一個大籠子籠罩,大籠子外頭布下重重重兵看守。
來此已過一旬,當初被聶扶風擒住,實因一個不足為道的失誤,他不願再提,只是一想到被他留在長白山的元綠袖會有多生氣,說不定會將天池給踏平,他就頭痛。
可頭痛之餘也有更多的想念滋生,明明才要開始培養情感,明明才勸得她回岸,明明一伸手就能抱住她,就能好好感受她的存在……
肩胛傳來陣陣辣痛,他抬手摀住,那聶扶風的刀不是普通的刀,肩胛上教他砍下的傷痕至今仍未癒合,傷口總在他治療過後又裂開,間接削弱他的力量。
到了京城後,這傷幸未惡化,似乎只有聶扶風在時,他的傷口才會裂開,也許這是聶扶風吸取精氣的方法吧!
「平平……」耳畔再次傳來元綠袖的呼喚,平抒衡四下找尋她的身影,見著囚禁自己的鐵籠後,他自嘲一笑。
「別再想了,綠袖兒不在這兒。」平抒衡自懷裡揣出扇墜,眷戀不捨地看著它,想著元綠袖,胸口竟莫名地堵塞,讓他呼吸困難。以往他總不知為何會如此,如今方知,一切皆因元綠袖。
她是他漫長的生命中唯一伴了他七百年的人,有她相伴……
「你醒了?」一個清朗偏高的女音響起。
平抒衡回神,轉眸。
只見籠子外頭仁立一名身著白衣、襟口及袖口繡有翠竹圖樣、作男裝扮相的女子,女子手上執劍,氣魄冷絕。但眼神柔和似水。
「公子,你醒了吧?」女子見平抒衡沒反應,於是再喚。
平抒衡走近,低頭看她,覺察不出她的惡意,微頷首,「嗯。」
「在下管竽笙。」管竽笙執劍行禮,「未知公子名姓?」
平抒衡眼露異樣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口道:「在下平抒衡。管姑娘可是看管此籠之人?」
「我不是。」管竽笙自然而然地不再以在下自稱。她四下顧盼,自抽袋中取出一樣東西往平抒衡手裡塞。「平公子鎮留此物。」
「管姑娘?」平抒衡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今夜會有變動。你切莫越亂逃開,一切自有公斷。」
「其他人呢?」平抒衡看看其他待在籠內頹喪無生氣的精怪們,他雖不明白管竽笙為何會突元出現且幫助他,但至少他可感受她的一片真意。
「他們——」管竽笙來不及說完,籠外傳來士兵的喊聲——「拜見國師。」
管竽笙臉色一變,只道:「我是荊王底下的人。是嚴嵩與國師他們的對頭,你只要記住,今夜的一切皆為荊王與太子所策劃,他們能救你出來,但荊王只求你在事後與他見一面。」
平抒衡皺眉不語,冷眼旁觀,他才不管什麼荊王、嚴嵩,他只管自己能不能離開。
管竽笙朝他點了下頭,欲離開之時,與國師打上照面,不知同國師說了什麼,讓他一肚氣怨的走向平抒衡的籠子。
他猛地自袖中揮出鞭,打向籠柱,發出響聲,其他籠中的精怪們莫不因此而露出驚恐的神色,唯有平抒衡像在看小孩鬧脾氣般略顯不耐。
「你那是什麼眼神?」國師輕盈地看著平抒衡,手裡的鞭子朝地上一揮,鞭出一地灰土。
「國、師。」平抒衡邪邪一笑,即便冠落發披、錦袍破髒,仍不掩他高人一等的貴氣。國師被他一喚,神情一呆,下一刻,不知怎麼的,他整個人飛貼到籠子上,脖子被平抒衡給擒捉住。
「呃……」平抒衡的力道不大,可冰冷的指尖掐著國師的脈動,讓他清楚覺察到自己的小命正在籠內妖孽的掌握中。
「你可別以為山精野怪都是好欺負的。」平抒衡最痛恨以強凌弱、毫無道理排擠欺壓他人的人。
「你——」
「國師!」門口的侍衛與土兵發現國師被平抒衡捉住,全部衝了過來。「大膽妖孽,你可知你此刻的處境!竟然對國師不敬!」
平抒衡冷冷一笑,放開被他單手提高、脖子被掐住而呼吸困難的國師。
「國師!」一群人分作兩路,一路扶起癱倒在地、不住咳嗽的國師,一路拔劍指著籠中的平抒衡。「國師,您沒事吧?」
「沒……快扶我……走……」國師無聲的下令,一干人以國師為中心,迅速移往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