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琤?」原薰雨頭昏腦脹的回應著。「是小琤吧?」
「對,是我,幸好你還認得我。」張珞琤強壓下他欲坐起的身體,「你臉色很難看,還是先躺著比較好。」
「我……」原薰雨腦中思緒紛亂,剛剛他還在飛機上的。
飛機好熱、好熱……他什麼都無法思考……
「薰,你是不是受了傷還是生病了?」張珞琤邊問邊倒了杯水。
原黃雨半坐起身,接過她遞來的杯子,盯著她的臉,冰藍瞳眸微瞇,冰例嗓音有著疑惑,「小玲,你變老了。」
「我當然老了呀!」張珞玲啼笑皆非的說,「兒子都二十四歲、女兒都十八歲了,還能不老?」
「女兒?」原薰雨記得上回夢到他們的時候……
後來他被叫醒,心宇提前發病……
他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一緊,「也對,你女兒都十八歲了,手術還是我動的。」
他想起來了,他替澔澐動完手術後被舞羽叫醒,然後接下來……
糟糕,他的記憶似有混淆的情形,是因為飛機的問題嗎?他記得剛坐上飛機沒多久,即感受到一股燠熱,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原薰雨輕啜口杯中的水,瞥了她一眼,「小琤,你還是這副溫柔體貼過頭的脾性。」
他還是頭一次在一天之內連續兩次夢迴過去,覺得頭昏腦脹的,很不舒服。
「別一副好像你很老的樣子好不好?」張珞琤微微一笑。她曾好奇問過皚鈞怎麼會認識原薰雨的,皚鈞只道他是平空出現,合得來就在一起,也忘了什麼時候認識的。只因他出現的時間完全不一定,逗留的時間也不一定。
直至現在他們也弄不懂為什麼原薰雨會出現在他們身邊。
原薰雨聞言,絕美容顏浮現一絲苦意,「或許我比你們老也不一定。」
就他們而言,他只有二十三、四歲,但就他而言,他的年歲已步入老年的衰老期。
有期限的生命是不能與有無限可能的生命相比。
張珞琤唇角漾出一絲甜笑,「你又來了,總是這麼說,可是我們每一次見到你,你都沒改變過。」
原薰雨溫柔一笑,強忍著暈眩與不適感,帶著些微顫抖的嗓音低道:「你們也沒變,只除了年歲的增長之外。」
他環視著這個未曾改變的空間,除了多出些高科技的物品,氣息依舊安穩靜謐,自多年前——沒錯,是該用多年前——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改變。
「薰。」張珞琤微蹙起眉,輕喚臉色異常蒼白,冰藍眸子果然無神的他。「你還好嗎?」
「我很好。」原薰雨扯開唇角,張珞琤的溫和讓他想起非洲草原的落日,白天烈陽熾熱、入夜清涼異常的草原,只有在落日時顯得可親許多。可惜的是張珞琤只是近似那種感覺,無法完全相合。
不經意地,他腦中浮現澔澐的身影,看似茬弱,眉宇間卻散發著倔強。
「對了,澔澐現在情況如何?」
如何出現,什麼時候出現,如何消失,什麼時候回到現實不是他所能決定的。不是沒有嘗試過控制這項超能力,只是徒勞無功後他也懶得再試,畢竟夢迴過去也非完全的壞處。
「生理上的失明已治癒,可是心理上的失明……」向來沉靜的張珞琤一提到女兒,也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
聞言,原薰雨沒再問下去,也沒心情問。他背靠椅背,忍過一波突來的昏眩。從未有過像這樣的感覺,讓他難以適應更難以承受,大概是這陣子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心,好熱……他沒來由的想捉住這抹殘留的溫暖不放手。
「薰,我看你臉色真的很不好,躺下休息一下如何?」張珞琤關懷的望著他。怎麼他好像一副受重傷的樣子?可是他的外表看來沒受外傷,也能正常的說話,這是怎麼一回事?
「嗯。」他決定聽從張珞琤的建議,躺下休息。
張珞琤拿出一條可調節體溫的毛毯蓋在他身上,「好好休息,宣逸他們一會兒便會趕到。」
她不放心地再望他一眼,才離開休息室。
原薰雨輕歎口氣,仔細回想這次他是怎麼夢迴來的,而他的記憶始終停留在登上飛機的那一刻。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怠襲來,說服著自己只要休息一下便可復原,他合上眸子,掩去光明,陷落黑暗。
四方集團附屬醫院
澔澐盯著動完手術被置於保溫箱中的原薰雨,眼眶無可遏抑的泛紅。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為什麼再次的會面會是這樣的情形?
可風說他有生命的危險,如果再不醒過來的話,她會宣佈放棄對原薰雨的救治。
一場恐怖分子策劃的空難,飛機未起飛便爆炸,原薰雨是幾個少數彈出飛機外而獲救的人之一,可是他卻身受重傷而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讓她盼到的會面,他竟然在生死之間遊走。
他救了她,她卻只能看著他受苦,無法為他做些什麼。
她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在意他?在意一個與自己的父母是好朋友的人?
不只是她自己,可風、泓儒、凱晞、以軒,乃至在國外的哥哥唐韶揚和關凱旭也曾這麼問她。
澔澐指尖顫抖的輕觸保溫箱,眼前浮起了一片水霧。因為他在她被自己所深信的理念擊倒時拉了她一把。
兩年前那場人為意外,讓她的眼睛失明,也讓她堅持的信念狠狠的動搖。
身為檢查官的她堅信維護社會的平穩是她的責任,可是那場人為意外將她整個人擊倒。
她的世界向來只有對和錯,善與惡,沒有所謂的灰色地帶或中間立場,但她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世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有兩種答案,而她無法接受!
她封閉自己,不讓任何人靠近她受傷的心,她只想躲在保護殼裡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告訴自己這樣才是最好的,這樣她就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不會再遭受任何的傷害。
可是躲在保護殼中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是在逃避現實,連帶也使關心她的人受到傷害,是他讓她認清自己是多麼的自私與卑劣。
後來她回到工作崗位,這種迷憫和恐懼以及強烈想逃避的心情並未消失,可是每當億起他渾身是血卻仍朝她微笑問著「你沒事吧」的模樣,她的心便會莫名的平靜下來。久而久之,她便依靠著他平穩冷靜的模樣撐過這兩年,假若至今未曾再次遇見他,她也許還會繼續等下去。
雖不知再見面會是在何時,但她還是想等下去,想在有生之年見他一面。
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們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澔澐。」一雙女性的手搭上她的肩,輕聲喚著。
澔澐回首,見是楊可風,給了她一個勉強的微笑。
「累了吧?還是我來看顧好了。」楊可風憐惜的看著她掩不住的疲累與焦心。
打從法院回來,她便一直守在昏迷的原薰雨身邊,沒有休息過。
「不,我沒事。」澔澐的視線落在保溫箱中的原薰雨,用力眨著泛熱的眸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副脆弱的模樣。「我不希望錯過他的任何變化。」
「澔澐,薰雨叔叔……」楊可風猛地停口,對於原薰雨的稱呼讓她很傷腦筋,不過非常時期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吉人自有天相。」
「可風,要是他過不了這關怎麼辦呢?」澔澐輕喃問道,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眼眶。
她好怕,好怕原薰雨無法清醒過來,那她該怎麼辦呢?
「這個……」楊可風也無法肯定依原薰雨的傷勢,他能不能撐過危險期。
嚴重內外傷,頭部受到嚴重撞擊,醒來會不會還是原來的原薰雨連她都不敢肯定,她又怎麼能忍心欺騙澔澐,告訴她原薰雨一定會沒事?
她知道澔澐將原薰雨掛念在心,未曾忘懷,可是她卻不知道讓澔澐迷戀一名他們都不瞭解,只知他與自己的父母是好友的人,這樣做對不對?
他們都沒有真正與他相處過,根本無從得知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咦?楊可風眼角餘光瞄見保溫箱裡的原薰雨似有變化,連忙拍拍澔澐的肩。
「澔——」
「可風,別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澔澐用手背擦去眼淚,打斷楊可風的話。
能在有生之年再次遇見原薰雨已是怎麼求也求不來的好運,她怎能奢望自己有選擇的權利。
「不是,澔澐,你看……」楊可風乾脆指著保溫箱,要她自己看。
「什麼?」澔澐一雙淚眼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登時也傻了。
只見原薰雨的眉毛微皺,繼而緩睜開緊合的眼眸,露出他那雙冰藍瞳眸。
接著,她們屏息以待地看著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楊可風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人,她按下牆上的通話鈕,「護士,三級狀況。」
頓時,整個醫院忙碌了起來。
「薰雨叔叔?」楊可風查看過原薰雨的生命狀態後,鬆了口氣輕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