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影倚在床柱上,悠悠地合上雙眼,心中有幾許輕愁。
老嬤嬤拎了把凳子鬼鬼祟祟地趁侍衛交班之時,拚了老命地攀爬上圍牆。礙於腿短,她一頭栽進東廂花園的草叢裡,差點跌碎一身的老骨頭。
但她奮不顧身地爬起來,左閃右躲地縮在一棵大樹後,往屋子裡探頭探腦。
她發現房裡只有夢影一人,心中大喜,匆匆地想趕回去覆命,再度使出渾身解數,攀爬上圍牆,前腳幸運地已跨出牆外,卻在此際,黑暗中響起一把女娃的聲音──
「奶好奇怪,有門不走幹麼爬牆?」
老嬤嬤一回頭,看見小碧那丫鬟兩手背在腦勺後,悠閒地看著她。
「小丫頭懂什麼,咱家喜歡活動活動筋骨。」老嬤嬤瞪了小碧一眼。
「哦,可是我看奶爬得好辛苦,真想幫奶。」小碧笑咪咪地走向前去,冷不防地抓住她的腳踝。
「不,不用啊……」老嬤嬤掙扎。
「別客氣,不過是幫個小忙嘛!」小碧「樂於助人」,雙手使勁地往上一推,老嬤嬤就「順利」地翻出牆外去了。
「哎呀!」只聽見圍牆外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消片刻,侍衛整齊劃一的跑步聲紛紛集中來到。
「敢來偷窺我家小姐!」小碧在牆這邊冷笑,她一直守在小姐房外等姑爺,但沒等到姑爺,倒是見到白水仙的老嬤嬤爬牆進來,還偷偷摸摸地往房裡窺伺。
常年在山寨裡生活,她的眼力可是一流的,雖然夜色昏暗,她老遠就看見老嬤嬤了,此等小人,不施以薄懲怎行啊!
「小丫鬟,笑什麼?」
正當小碧沾沾自喜之時,侍衛長巖毅進到院子裡來了。
見到巖毅英挺的模樣,小碧不由自主地臉紅,卻也忍不住地數落。「沒什麼,你帶領的那些侍衛全都好笨,有人混進來都不知道。」
「是老嬤嬤,我們會加以重罰的,少夫人有沒有受到驚動?」巖毅問道。
「沒,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的失職告訴姑爺的。」小碧俏皮地說著。
巖毅瞇起眼,瞥視這個「小不點」,她的小嘴有點不饒人,模樣卻是十足的可愛!他淡笑,不多話地離去。
「慢著,我想問你,姑爺上哪兒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小碧追上來問。
「城主日理萬機,行蹤不定。」巖毅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多看小碧一眼。
「你是他的侍衛長,為何不跟著他呢?」小碧緊隨著他。
「我是待衛長,但不是跟屁蟲。」巖毅忽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她說。
「你是在指桑罵槐,說我是跟屁蟲?」小碧脹紅了臉,撩起衣袖對巖毅露出小拳頭,打算給他好看。
忽然,屋裡傳來夢影的叫喚聲。「小碧。」
「小姐,我在這兒呢!」小碧只好收起拳頭,低聲對巖毅警告。「這筆帳延後再算!」撂下話後,她立刻提著長裙,跑向房門。
夢影打開門來探視。「我好像聽見外面有人在哀叫,是怎麼回事?」
「是白水仙的老嬤嬤爬牆進來咱們院子,在偷看奶呢!」小碧繪聲繪影地說明事發經過。
「哦?」夢影感到驚異。
「不過還好我已經把她擺平了。」小碧乘機替自己歌功頌德一番。
巖毅快速上前來請罪。「少夫人,請恕屬下失職。」
「我去看看。」夢影翩然地朝大門走去,門外衛兵架著臉色慘白、披頭散髮的老嬤嬤。
「等等,你們要把老嬤嬤帶去哪裡?」夢影喚住衛兵。
「關進大牢,等候城主發落。」衛兵稟報。
「別小題大作,送老嬤嬤回西廂。」夢影語出驚人,連老嬤嬤都嚇到了!
「小姐……奶要放了她?」小碧不可思議地問。
夢影點頭,還說道:「小碧,奶得向老嬤嬤道歉。」
「什麼?!」小碧張大嘴巴,一臉驚愕!小姐頭殼壞掉了嗎?竟要她向一個老賊道歉?
「快啊!」夢影催促。
小碧一點也不甘願,尤其是巖毅也盯著她看,多沒面子啊,但如果她不照辦,那小姐可就沒面子了。
盤算再盤算,當然是小姐的面子重要了。
「對不起。」她說得像蚊鳴一樣小聲。
老嬤嬤狼狽的臉上,閃過一陣得意,今天她和小丫頭這筆帳算是扯平了,但她一點也不感謝夢影,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她就不信二夫人會安什麼好心眼!
「這是怎麼回事?」冷君威嚴峻的聲音忽地響起,他矯健地躍下駿馬,走向門外的一群人。
慘了!老嬤嬤自知這下在劫難逃。
太好了,有人可以主持公道了!小碧竊喜,屈膝迎接姑爺,但沒想到小姐竟對姑爺說:「沒什麼事,老嬤嬤來探望我,不小心跌傷了,我命衛兵護送她回去。」
喚!小碧有點懊惱,小姐為何要一直維護這討厭的老嬤嬤?
老嬤嬤又吃了一驚,難道這山寨女不但人長得美,還有一副好心腸?竟一心為她脫困。
冷君威相當懷疑這樣的說詞,但既然夢影已經說出口,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送她回去吧!」冷君威下令道。
「是。」衛兵架著老嬤嬤離開東廂,老嬤嬤低垂著頭,心底有分懊悔。
隨著老嬤嬤離去,東廂又恢復一片寧靜。
「進屋裡去。」冷君威向夢影說道,率先入內,夢影怯怯地追隨他。
小碧見事情就這樣無疾而終,到頭來自己還成了罪人,感到無奈。
「難道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站在寒風中咕噥。
「奶別在那兒自言自語了,進屋去歇著吧,外頭很冷。」巖毅酷酷地提醒。
「哼!」小碧跺腳,瞪了他一眼,很快地跑回自己的住房。
巖毅看著她逗人的嬌小背影,眸光中有抹柔和的笑意。
廂房內,喜燭已燒盡,桌上小小的油燈是唯一的光源。
「我以為奶不會回來了。」夢影關上門,心悸地立在門邊。
「奶不希望我回來?」冷君威冷漠地掃了她一眼。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夢影著急地搖頭。
「那奶是什麼意思?」冷君威坐到床沿,瞪視她。
「我不想和你有爭執。」夢影眼簾低垂,生怕見到他憤怒的眸子。
「很好。」他也不想。「過來為我寬衣。」他命令。
「是。」她順服地走過去,蹲在他的身前,伸出纖細的手指解他的衣扣,他身上的溫度纏繞在她的指尖,令她的手打顫,悄悄地紅了臉。
「以前小時候,奶為我寬衣總是很俐落。」冷君威嘲笑。
「我……忘了。」她真的不記得了。
但他可不喜歡聽她這麼說,甚至是有點痛恨,他摸住她的手,將她擁進懷裡。
「別再讓我聽見這三個字,切記。」他勾起她的下巴,嚴重地警告。
「嗯。」她無措地點頭,輕聲對他說:「有事你可以好好說,別總是這麼嚇我!」
「我嚇著奶了嗎?」他嘲弄地道。「誰叫奶總是把我惹惱!」
「我有嗎?」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招惹了他不快。
「還不承認!」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吻她一場,卻又不想……驚嚇她。「奶對這間廂房有記憶嗎?」他圈緊她纖柔的腰肢。
「別考驗我。」她小心翼翼地說,深怕又惹火了他。
「這是我們以前共有的房間,奶是女主人。」
「毫無印象。」夢影話一說出口,就連忙辯解道:「我並沒有說那三個字。」
「這四字真言聽來更糟!」冷君威輕斥,又問:「奶對風雲堡也完全沒有印象嗎?」
「是有種奇特的感覺。」
「說來聽聽。」
「我感到……不安、害怕。」她美麗的眼睫變得黯淡。
「別怕,我會保護奶,也有能力保護奶。如果讓我查到十年前是誰傷害了奶,我絕不饒恕。」
夢影的水眸漾著淡淡的悸動及歉意。
他尊貴威嚴具有力量,但她並未把心交給他,她的心頭仍靜佇著一片溫柔的雲,那個人在十里亭等她,但他們是無緣再聚了。
「謝謝你。」她淡然地對他一笑。
他將她壓抵在床柱上,吻她……天知道,他不要她的感謝,他只希望擁有她的心,明白他的……愛。
他解開她的衣,大手掌握住她胸前嫩嫩的肌膚,一觸及她柔弱無骨的清白身子,他的內心仍是狂喜的。
床帶飄然台上,新婚之夜正要開始。
西廂。
「怎麼去了那麼久?」白水仙在房裡不停地踱步,等了快一個時辰還不見老嬤嬤回來,心底開始發慌。「該不會是出了什麼紕漏吧?」
「若是那樣,可就慘了!冷君威這下一定不會饒過我的。」白水仙其實很在意冷君威,而且苦苦地暗戀著他,但他卻總是對她避而遠之,如今又來了個貌美如花的偏房,她簡直是飽受威脅。
「小姐……」老嬤嬤幾乎是跌進房裡來的。
「奶……奶怎麼變成這副德行?」白水仙見到她白髮散亂的鬼樣子,險些脫口尖叫。
「我受傷了。」老嬤嬤站也站不穩地坐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