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毀掉上帝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他促狹一笑。
蕾兒垂著雙肩無表情地回視他一眼,心陡地涼了。「你所指的義務是什麼?」
莫語凡沒有回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扶著桌沿立起身。「當我沒說過吧,扶我回 去,我累了。」
蕾兒難以相信他竟這麼輕易地就放過她?!正欲從椅子上起身之時,一陣突來的暈 眩感向她襲來,她的眼前一暗,猛然中她抓住了一個堅固的支柱穩住了自己。許久許久 那詭譎的黑暗像雲一樣散去,她迷眩的眼好不容易集中了焦點,才發現自己正緊抓著莫 語凡的臂膀。
「對不起!」她急速地放開他,退開了一步。
「你怎麼了?」莫語凡疑慮的盯著她突然血色盡失的蒼白小臉。
「沒什麼,沒什麼!」蕾兒強忍住身體的不適,不透露一點痛苦的神色,她振作且 堅定地對莫語凡說:「我扶你回去吧!」
「不,從現在開始你休假了。」莫語凡眼中的疑慮化成不動聲色的關懷。
「這是我該做的。」蕾兒堅持。
「休假去,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叫司機送你去看醫生。」莫語凡更堅持,而且對 她的關心真誠流露。
蕾兒心中忽然浮現了感激之情,但她怎能感激一個惡魔?她對自己心中兩極化的情 緒感到矛盾。
而她是該去看醫生了,藥沒了,好像又快要發病了。可是,她可能到不了醫院,因 為那陣陣昏暗的雲又朝她移了過來,這次她居然失去了招架之力,只能屈服在這巨大的 黑潮之中,她來不及向他道謝,整個人便癱了下來,莫語凡神速地伸出臂膀摟住了她, 但她卻已不省人事。
「來人啊!」莫語凡大吼,不遠處正在草坪上除草的園丁聽了立刻跑了過來,宇森 也聞聲而至。
第七章
「怎麼了?她怎麼了?」宇森驚詫地道。
「我不知她怎麼了!」莫語凡把懷中的蕾兒交給宇森,宇森火速橫抱起蕾兒,莫語 凡立即對園丁說:「叫司機備車去醫院。」
「是。」園丁領命前去。
莫語凡忍著傷口的疼,緩緩地跨出一步。
「老兄,你別動,我立刻過來。」宇森阻止莫語凡,他把蕾兒抱上車又忙著跑回涼 亭協助莫語凡。
莫語凡上了車一點也沒遲疑直接告訴司機。「到S大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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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輕的醫生走出急診室外光潔的走道。
「她是怎麼回事?」等候多時的莫語凡問。
「請問你們是桑小姐的什麼人?」年輕的醫生謹慎地問。
什麼人?莫語凡思了下,回覆道:「家屬。」
跟在一旁的宇森像看到火星人一樣,滿眼不可思議地盯著莫語凡看,猜測他們之間 究竟進展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新來不久,也不是她的主治醫生,只能從她之前的病歷上來判斷診療方式,她 是慢性髓樣行白血病患——」
「什麼是慢性髓樣行白血病?」莫語凡打斷醫生的話。
「就是俗稱的血癌,患者常會有呼吸困難、疲倦或昏倒的症狀,藥物治療只能減輕 痛苦無法痊癒,在日常生活中要注意情緒平穩,本不要太勞累,在用藥上……」年輕醫 生還沒說完,莫語凡炯亮的雙眼突然變得灰澀暗沈,心情除了沉重,心還隱隱的絞痛起 來。
蕾兒是血癌病患?!老天,她堅強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
「……若不是無情的詛咒,我怎會不將你挽留,何苦……」
難道就是這個「詛咒」,讓她非得「俏悄花成海鷗,天天心碎的啁啾?」
不知為何,當初那被他覺得可笑的詩,如今竟令他感到淒涼傷感;這不尋常的感覺 ,瞬息間粉碎了他向來自認冷血無情的心。
「她會不會死?」莫語凡聽見自己的問話。
「不一定。」醫生回答後離開了,而莫語凡面無表情的跌坐到椅子上。
「你是怎麼了,你來真的啊?!」宇森坐到莫語凡身側,十分詫異。
莫語凡不語,他把頭抵在牆上,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沒想到冷血惡魔也會陷進感情的泥沼中。」宇森難以置信,竟然真的有人能讓惡 魔至尊動了真情。
「儘管嘲笑吧……」莫語凡閉上眼。
「不,真愛是何等神聖的事,女人要能得到你的青睞簡直是比登天還難,更別說得 到你的情感了,我只是弄不懂,她知道你為她心動嗎?」宇森問。
莫語凡唇邊扯出一絲酸澀。「她有不知道的權利。」說完,他閉目沉思不再開口, 連宇森都不知他在想什麼,好一會兒他睜開雙眸,支撐起自己,對宇森說:「扶我到停 車場。」
「幹什麼,你不進去看看她嗎?」宇森問。
「不,我回去了,她所有的醫藥費由我負擔,沒有恢復體力不准她出院,你留下來 照料她,什麼都別提,更別提起我來過。」莫語凡交代著,他為她設想得如此「周到」 ,但眼中浮現的仍是一貫的冷光。
宇森不解他何苦壓抑自己的感情?但感情的事有時是挺難理解的。
蕾兒痛楚地睜開眼晴,無意識地看著眼前迷霧般交錯的白色光芒,突然那柔亮的光 線中出現了梁克文的笑臉,她一時忘了身上的疼痛,伸手去觸探,但那溫柔的身影卻又 突然煙消雲散,她失落的淚從眼角滑到耳鬢。
「桑小姐,你醒了?」守在床邊的宇森詢問。
蕾兒聽見了宇森的聲音,她眨眨眼凝聚焦點,當她看清了四周才發現自己在醫院裡 。「是你送我來的?」她氣若游絲地問。
「不,不是我,是語凡,醫生向他說明了你的病況,他很關心你,希望你好好養病 ,他會負擔你的醫藥費。」宇森冒著生命的危險說了實情,莫語凡若知道他這麼說肯定 會要了他的命的,但他覺得這女子有知道的「必要」。
蕾兒從來不曾將自己的病況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包括死去的父親。
而宇森話才說完,一雙蘊藏著深邃冷光的雙眸立刻在蕾兒的腦海中浮現,她的心湖 中竟冒出了許多不知名的氣泡,那些氣泡上有她所駭怕的東西。「請代我謝謝他。」但 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星期一當蕾兒回莫家工作時,發現莫語凡居然拄著枴杖在「審判堂」」踱步。蕾兒 有點驚異,因為他一直是不願意使用枴杖的。
莫語凡發現了佇立在門口的美麗倩影,兩道炙熱的目光向她直視而來。
「好多了嗎?」莫語凡詢問,冷漠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堂中聽來分外低沉。
「好多了,謝謝你。」蕾兒朝他走了過去上。
「藥有按時間吃嗎?」蕾兒問。
莫語凡點了頭,隨即反問她:「你呢?」
蕾兒卻只是瞥著他,遲疑地沒有立刻去回答他的問題。
「我可不能被一個自顧不暇的護士照顧。」莫語凡用一個僱主的語氣說道。
「真抱歉我給你帶來麻煩,醫藥費我會還你的……」蕾兒困窘地對他說。
「抱歉就免了,你得按時吃藥就對了。」莫語凡忽略了她提到的「醫藥費」。
「為什麼想到用這個?」蕾兒指指他的枴杖問。
「減輕你的『壓力』。」莫語凡冷淡地一笑,眸光掠過蕾兒的眼,蕾兒驀然輕顫, 一陣令人迷眩的電流刷過她的心底。
「謝謝你。」蕾兒低垂眼睫,為心中不尋常的感覺而困擾。
「上樓去歇著吧,有事我會call你。」莫語凡下令,沒等蕾兒回應,逕自朝門 外走去。
蕾兒看著他孤傲的背影,不知為何她可以感到他對她是體恤的,雖然他說話的口氣 仍是那麼高高在上,但他真的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但這樣的感覺也是個困擾,因為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才好。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彼此客客氣氣中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莫語凡的傷也好許多,更 可以不靠枴杖行走,雖然走路仍有些跛,但已算得上行動自如了,而蕾兒也漸漸習慣在 莫家的生活,似乎也不再那麼仇視莫語凡,她對他的那份恨意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淡化了 許多。
一日夜裡莫家來了好多人,蕾兒在房間裡都隱約可以聽見樓下廳堂裡人聲鼎沸,她 倒了杯水邊喝邊走出陽台外、望眼一探看見了樓下廣場上停滿了黑亮的賓士轎車,她一 時好奇下樓去瞧瞧,發現了「審判堂」裡坐無虛席,而且青一色全是黑西裝的男子。僕 人們在其中忙著倒酒端茶,莫語凡一身輕便的白色休閒服坐在主位上,宇森立在他身側 。
從她的方向看不見莫語凡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覺到他那種不可一世、君臨天下的氣 勢及威儀,他像個王者正接受各國使節對他俯首稱臣。
而引起蕾兒注意的是莫語凡桌上的是茶杯不是酒杯,她的唇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意 ,但她自己並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