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那一大串話後,郁蘭沒有吭聲,她靜靜地坐在一旁,咀嚼著接收到的資料,她物理從來沒念好過,所以才會選擇社會組,她是不太懂什麼「時空異動」、「存在論」的問題,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
她緩緩站起身,優雅地拍拍手,再拍去沾黏在衣服上的草屑和塵土,然後走到他面前,和他眼對眼互視。
「不管邏輯了,總歸一句話,都?是?你?的?錯!」她一字一字清楚地說道。
嗄?鍾澤夫睜大眼睛。「啥?」
「你的錯!」
「別──」
「都是你害的!」
面對她這樣逼人的控訴,他不感心虛反被挑起怒氣。「喂!小姐,話也不能這麼說──」
「就是你的錯,還敢辯?」她瞇細眼。「我要你立刻把我送回去。」
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立刻將眼前這個大麻煩送回去。「鎖呢?」
原本氣勢高張的她頓時洩了氣。「留在二○○一年,沒有跟著一起來……」
「我哪知要帶呀?」她又沒有預知能力,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些有的沒的,說什麼她也不會好奇地爬上那密室。
「那把鎖必定有某種影響時空的能力,你沒拿給我看,又如何能幫你回去?」
「幹麼那麼麻煩?只要你用時光機器帶我回去就行了,這還不簡單。」
他瞪著她,活像她又在說外星話。「事情沒那麼簡單,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
「那如果你要回去的話怎麼辦?」科技既然已經那麼進步了,穿越時空也應該很容易才是。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郁蘭正想掐死他之際,眼角突然瞥見另一頭的人影動了,且正朝他們走過來,於是急道﹕「你得趕快想辦法,我在這個時代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我總不能老麻煩沁香。」
「對了!她為什麼會說你是她堂妹?她知道你是從未來來的嗎?」
「知道,可是她不信。」
鍾澤夫再度閉上眼睛,這下真的很麻煩了,若非陳沁香半信半疑,又怎會收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歷史有可能因此而改變。
「這下你真惹禍了……」他喃喃自語道。
郁蘭睜大眼睛。「什麼我惹的,明明就是你害的!」
「我是在跟我自己講話!」他沒好氣地回道。
「噢!」她忍不住撇撇嘴,誰知道他也會自言自語。
過了片刻,他睜眼望向她。「你真正的名字?」
「『樓』郁蘭,郁是有字旁的那個郁,不是玉蘭花的玉。」
「嗯……」記下她的資料,以供分析之用。
「鍾澤夫真的是你的名字嗎?」她問道。
「你這樣叫我就可以了。」他淡淡地說道。「名字只是我在這個時空的一個代號,沒有任何意義。」
這麼說,他到不同的時空就會換另一個代號。「既然如此……那我要叫你金童。」
暴風雨開始在鍾澤夫的眉間凝聚。「我說我叫──鍾?澤?夫!」
「哎唷!叫澤夫多彆扭,聽起來好像是要選擇丈夫。叫鍾ㄟ,也很難聽,連名帶姓的叫鍾澤夫又顯得太見外了──」
「你?可?以?叫?我?鍾?大?哥。」
她冷哼。「才不要咧!你休想佔我這個便宜,你外表是比我老,但實際年齡差那麼多,沒叫你鍾曾曾曾……N次方孫,或是鍾小小N次方弟,已經是客氣了,所以叫『金童』多乾脆呀!簡單明瞭易懂。」長幼要有序,這道理她是懂的
他深吸好幾口氣,克制自己不要衝上前去掐死這女人這樣的衝動在數分鐘內已不知興起過幾回了。他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齒地道﹕「敢問曾曾曾……N次方『老』奶奶,你們那一個世紀的女人都像你這麼的……『伶牙俐齒』、『能言善道』嗎?」他不指望她能聽得懂這諷刺話語,以上八字形容詞可以簡化成兩個字,那就是──聒噪!
「還好啦!我們那個年代的女生,多半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不會輕易的人云亦云,是典型的『女子很自強』,怎麼,難不成未來的女人不是這樣的嗎?」
「我不跟你說未來的事。」他立時沉下臉。
「小器!」不說就不說,稀罕嗎?嗚……她會因好奇得不到解答而內傷。
他瞥了旁邊一眼,關旭村已經看到他們,正朝他們走過來。「你先待在陳沁香那,等我想到辦法時,自會找你。」
「如果你想不到辦法,那我怎麼辦?」她拉住他的手臂,現在他可是她唯一的希望和支柱。
不習慣與人有這樣的肢體接觸,本能地想將她甩開,可看到她臉上可憐、無助的表情,不覺心軟。她突然來到這裡,沒因驚嚇過度而瘋掉已屬萬幸了。「放心!我明天會去找你。」他放柔聲音說道。
「真的嗎?你會來找我?」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拿出筆迅速寫上聯絡他的方法。「你」有問題,就打這支電話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留話。」停了一下。「你身上有錢嗎?」
她搖搖頭,沁香是將行李箱中的錢給了她,但她不想動用,怎麼來就怎麼帶走。
鍾澤夫掏出皮夾,拿出所有的紙鈔遞給她。「這些先給你,明天我會再帶一些給你。」
她收下。「你自己夠用嗎?」
「不用擔心我。」
抬眼望著他,兩人視線交會,一種默契油然而生,在這個時空,他們是夥伴。
「……明天見。」
不到十點,她與沁香便在關旭村的護送下離開基地,但他沒有送她們到陳家,僅至村口而已。
看見那對情人在那「十八相送」,郁蘭別過臉,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夏夜涼風徐徐吹來,偶爾帶來情人間甜蜜的絮語,蛙鳴、蟲嗚在短暫靜謐後又響起來。
郁蘭抬頭看星星,真好!能在毫無光害之下看到那麼多的星星,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吧!四十年後的台灣,看星星得跑到少有人跡的山上去。
看著看著,不覺有些奇怪,那些星星組合起來怎麼那麼像鍾澤夫的臉?尤其是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她入迷地看著,連吉普車離開都不知道。
「你覺得『他』怎樣?」不知何時,沁香來到她身邊問道。
「很帥,有雙會吸引人的眼睛……」下次得小心他的眼睛,沒想到未來的人類居然有此異能,可以輕易用眼神催眠人。
唔!為什麼這邊的星星像,那邊的星星也像?他的臉好像佈滿整個夜空。
「他很好,對吧?」沁香戀戀不捨地看著那離去的吉普車。
「是呀……只敢在夢中拼湊出……」可惡的傢伙,為什麼他跟她是不同時代的人?為什麼這麼理想的傢伙非得在她做古千百年後才出現呢?驀地,沁香的話打進她的腦袋瓜裡,她轉過頭問﹕「你──是在說關旭村嗎?」
「是呀!」沁香收回視線。「你不是在說他嗎?」
「不是!」她想關旭村幹麼,他是長得很帥,感覺也不錯,可她覺得鍾澤夫更吸引人。
「噢!」
兩人沿著馬路往陳家走,路上沒有其它的人車,路燈也是遠遠地才有一盞,但在明亮的星光下,並不影響行走。
「你對那個『金童』很有好感?」
郁蘭愣了愣,然後苦笑。「是很欣賞他,可是不能喜歡他。」她很老實地說道。
「為什麼?你還是很堅持自己是從『未來』的那一套說法?」沁香的語調有絲諷刺。
郁蘭苦笑,又不是她喜歡那樣,事實就是事實呀!
沁香看了她一眼,這種無聲的回答比開口否認更教人心慌。她咬著下唇,摒除那煩思。「鍾澤夫是旭村的同隊好友,兩人一起出過好幾次任務,旭村曾跟我說過,他願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澤夫,跟他搭檔,天下無敵。」要知道飛行員都很自傲,會讓旭村這樣說的,一定是個不凡的男人。旭村還要她幫忙為這個少有交際應酬的隊友牽紅線,她自是義不容辭,可重點是──郁蘭到底是不是真的來自未來?
「我能不能請教你一下,現在還沒打仗,那這些飛行員主要是在做什麼?」
沁香微微一笑。「他們的工作是──穿越鐵幕。」有的進行偵照工作,有的散發傳單、空飄物資,或是運送情報人員進入大陸。
鐵幕!郁蘭疑惑地眨眨眼,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想到這名詞從何而來後,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小時候她曾看過這樣的口號「我們要打破鐵幕,解救陷在水深火熱中的苦難大陸同胞!」
可見到沁香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忙收起笑,正容以對。
「他們的飛行任務是很危險的,一點都不好笑!」沁香皺眉道。
「我知道,對不起……只是『未來』沒有鐵幕啦!」兩岸探親、旅遊、通商、小三通都來了。
沁香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郁蘭心一驚,糟了!不能透露太多「未來」的事。「沒有!沒事!你把剛剛的話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