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頂樓一向很少人上來,尤其是日頭正熾的午後,大部分居家的人都在午睡,除了像她這種喜歡在午後做事的人之外……
來人有兩個,是一男一女,而且很明顯的是男的拉著女的走上來的,因為那女人似乎喪失了行動能力,有如喝醉酒一般,完全倚在男人身上,任由其拖拉著。
嵐春皺眉瞇眼看著那一男一女,怪異感頓生,她很快就認出那女的是一個小時前在樓下垃圾車前碰到的對面芳鄰,而那個男子她也不陌生,也就是被她定義為「包養那女人」的有錢禿頭男。
只是——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頂樓?
這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那男子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女人扶到齊胸的護牆邊,接著將她抱坐到護牆上,下一秒,那女人便往後跌了下去。
那是什麼?嵐春震驚得完全無法動彈。
頂樓就只剩那個男人了,而他也沒探身往下看,快速轉身走開,可就在距離門口一步之遙,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向她這邊望了過來。
她早已呆若木雞,完全無法躲避,視線和那男子交鎖,儘管有段距離,儘管她人在溫室,但——她可以感到一股惡寒從她腳底竄上,令她全身血液結冰。
原本面無表情的男子臉上出現了驚惶的神色,立刻扭頭轉身衝進室內。
嵐春腦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身體開始顫抖,連手中的攪拌盆都快抓不住,可她沒放手,反而更用力地緊緊抱住,踉踉蹌蹌地奔向鐵門。她不敢打開溫室的門跑出去看,因為怕那個男人又會出現在頂樓,甚至跑到她這邊來將她給丟下樓去!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刻將鐵門鎖緊,把盆子往流理台一丟,就朝前面陽台奔過去,才一拉開玻璃門,就聽到中庭已有吵鬧聲。
她緊緊抓住陽台的圍欄,小小翼翼地探頭向外看。已經有人圍上去了,而順著那些人的目光,很清楚地可以看到有人躺在那,那眼熟的穿著……
老天!
她立刻縮回來,不敢再細看,整個人無力地軟坐下來。
現在,她終於比較明白方才看到了什麼事。
無庸置疑,她親眼目睹了一件殺人案,而且更悲慘的是,兇手也看到她了。
怎麼辦?現在要做什麼?她腦筋飛快地轉著。啊!對了!她得趕快找管理員!
她拿起牆上的緊急電話,這是可以和管理室直接通訊的電話,但電話鈴聲響了好久好久,卻沒有人理會……對!當然不會有人理她,管理員一定已跑到中庭處理了。
顧不得其他,將電話掛掉,再度衝到陽台,想對下面大吼,但——
她的聲音突然發不出來,喉嚨像是梗了個大石頭,怎麼用力都沒用……
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洩光了一般,整個人不支坐倒在地。
嗚……現在該怎麼辦?誰趕快去把那個兇手抓起來?!
☆ ☆ ☆
男人把帶來的紅酒全都倒進水槽,洗淨瓶子及杯子後,將它們收進酒櫃中。
拿了一條乾手帕,將屋內他所觸碰過的地方全都擦拭一遍,確定沒留下任何痕跡。
他轉身走向在他做事這段期間已癱軟在沙發上,看到他就露出傻笑的女人。
「你幹麼啦?我不想動!」
他靠近女人耳邊輕聲說道:「你現在想不想飛呀?」
女人格格嬌笑。「想!我想飛——」
「那我帶你去飛,好不好?」
「好呀!」
帶著她來到頂樓,讓她坐在頂樓邊緣。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死的原因?」他在虛軟、已神智不清的女人耳邊輕輕說道。
「背叛我的人——我不可能放過的!」
下一秒,她已經從他的手中消逝。
他冷笑地轉過身子,打算盡速離開此處,因為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了,但某種異樣感使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瞇眼凝望對面頂樓的溫室,不過回敬他的只有刺目的反射亮光,可他突然覺得,那光亮中似乎有人站在那,他一時驚惶了起來,急忙匆匆離開。
男人直直地瞪視著電梯中鏡子裡的自己,他幹麼慌呀?那說不定只是眼花而已,這時候怎麼可能會有人在頂樓溫室中……
他手指伸向按鍵,想再回去看看,但——他似乎已經聽到騷動聲了,現在再回去已來不及。
算了!說不定只是他多心而已。
他抬起頭,看著電梯上方的電眼,在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時,他走出去,一手拿出大哥大,邊走邊說道:「喂!東西到手沒?……好!立刻出去跟你會合。」
坐進已停在電梯門口等著他的汽車中,對司機說道:「我們走!」
「是!」
將手機擺回胸前口袋,往後靠向真皮椅背,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可即使如此,心中那股窩囊氣還是沒辦法完全消除。
賤女人,居然膽敢讓他戴綠帽!死有餘辜!
他揚起嘴角。
不過 懲罰果然還是自己親自動手執行才有意義!
第一章
飛騰大廈中庭聚滿了人,有住戶、有外面聞風跑進來看的、以及剛到不久的警察和幾家傳播媒體。
沒有大聲喧嘩或高談闊論,有的只是像蟲鳴般的嗡嗡聲,不斷地竊竊私語和交頭接耳。
女子墜樓,當場斃命!
救護車在外面候著,等檢察官到來,而警察在拍完照片後,已將屍體覆上白布,並在陳屍處的四周圍起黃帶。
嵐春倚在一樓出口的地方,注視這一切,直到此刻,她全身還在發抖,根本無力走出去。
「夭壽喔,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這麼年輕漂亮,幹麼這樣想不開呀!」
「就是說啊……」
站著她前面不遠處的兩個A棟的太太,低語聲傳到她耳中。
「嘰——」刺耳的煞車聲,引起地方法院的守衛和往來的行人注目,一輛變速腳踏車以帥氣的姿態停在法院前面,戴著大口罩的騎士摘下深綠色似忍者龜的安全帽。
騎士將臉上的口罩拉下,露出一張俊朗帥氣的臉龐,只是這張臉龐卻不像往日那樣自信飛揚。
一若往常地和守衛點頭打招呼。「早安!」
守衛卻以異常興奮的態度迎向他。「王律師,早!真好,今天見到你了,本以為昨天可以見到你說。」
「昨天我不用上法庭。」他淡淡地說道。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要說,你真棒耶!把那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棒?!他可沒有這種自得感,低頭不語,彎身將腳踏車上鎖。「我先進法庭了。」
「喔,好!你忙!總之恭喜你沒事。」
他點了點頭便快步走進去,可一路上,同樣的情況反覆發生。
盡可能快速間進律師公會休息簽到後,他躲進廁所中。
舀了水潑了臉,然後瞪著鏡中的自己。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他的臉目前已經成為全國家喻戶曉的頭條。可惡!他小時候是有想過要成為舉世知名人物,可從沒想過是這一款的。
前天,因為媒體的推波助瀾,他成為全國頭號涉嫌性騷擾的「知名無恥律師」,雖然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趕到了記者會現場,拿出「有力的證據」澄清自己的行為,當場令那名哭訴他惡行的林姓女子啞口無言,說了聲「對不起」後便掩面逃脫,丟下傻掉的民意代表及一室記者。瞬間,他又成了全國頭號最倒楣、被誣陷的「知名無辜律師」……
深吸口氣,再度告訴自己,新聞熱潮很快就會過,日子得要盡快恢復常態才行。
將白色的風衣脫下,露出一套筆挺的西裝,從公事包裡拿出領帶,迅速地打出個漂亮的領結,再掏出髮梳,將被忍者龜帽壓壞的頭髮重新梳理好,看到鏡中反射出自信、俊朗的容顏時,確定已戴上專業律師的面具,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
打開洗手間,和另一名律師打了個照面。
「呃,早安!陳律師。」
「王律師,早!恭喜你,前天那一仗打得真漂亮。」
平靜心情立刻消失,他勉強咧了咧嘴。「哪裡。」天呀!可不可以放過他?別再提這檔事了。
「尤其當你請那個X小姐確切指出性騷擾發生的時間和地點,等她說出後,再拿出一卷你們事務所的監視錄影帶,問她要不要現場放出,好證明她所指控的是否正確時,看到那女人張大嘴巴心虛的模樣,實在是好笑。」
好笑?這招是重擊,以後她又該如何做人?想到此他仍舊懊惱。雖然她不該誣陷他,但當著全國觀眾面前讓她顏面盡失、尊嚴掃地,成了「知名頭號騙子」,也非他所願。
「你打算告那個女人誣告、誹謗嗎?」
「事務所跟我都還在考慮,如果她願意出面跟我道歉、解釋,我就願意和解,畢竟她是我的當事人,而我沒讓她的官司打贏使她因為受到打擊而遷怒於我,這點我是可以理解。」他盡量維持平靜的聲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