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可以聽見這些人心裡如此說著。
「要想辦法解決啦!」出聲的是住在C棟的人。
「就是呀!主委,我們家還有老人和小孩,如果他們受到傷害,那怎麼辦?」
她會危害到大家的!
主委面露難色。「要怎麼解決……」他看了看嵐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其他人也自然把目光焦點落在她身上。
怎麼?大家都認為解決的鑰匙在她身上嗎?嵐春很想忽略這些視線壓迫,但她不能,其實也沒錯,只要一天沒抓到兇手,她的存在對大家就是個威脅。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盡快抓到那個兇手呀?!
其他人推了推主委,示意他代表大家說話,顯然他們先前已經先討論過了.
「呃!咳!那個紀小姐……」
她面無表情回視他們,她的不語反令他們感到壓迫。
「呃!紀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不是可以……可以——」主委吞了口口水。「能不能……請你先到一個更、更安全的地方,不然這邊實在……實在沒辦法……」
很婉轉的說法,但直譯過來就是「請你離開我們」!
她垂下眼。「我知道了。」轉過頭對警察說道.「這裡就麻煩你們處理,魏檢察官也請你們通知他一下,看鑒識人員可不可以從這只死雞身上找到什麼線索。」說完後就挺直胸膛,大步走進中庭,朝她居住的A棟走去。
羲雅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些飛騰的住戶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她是犯了什麼錯?」他忍不住提高分貝說道。
主委面有愧色,但還是得代表其他多數住戶說出他們的心聲。「我們沒說紀小姐犯錯,但我說的也是事實,以我們社區現在的狀況,的確保護不了紀小姐的安全,甚至有可能因為她而危害到其他住戶的安全……」
這些人真是夠了!羲雅搖搖頭。「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發生這些事情證明了你們社區安全出了大問題,隨便一個人就可以跑進來把人給殺了,然後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接著又有人如入無人之地闖進來打傷保全、威脅目擊證人,都發生這些事了,你們還打算旁觀不理?」他愈說愈氣,狠狠地瞪著主委。「如果那個證人是你怎麼辦?」說完再轉向其他人。「如果看到那個兇手的是你們的孩子或妻子,怎麼辦?把他們趕離家裡嗎?免得因為他們引來危險嗎?」
他那咄咄逼人的問話令一干住戶個個面帶菜色,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你們就這樣屈服於暴力和恐懼嗎?情願選擇把一個無辜的女子趕出去,也不思考該如何保護她、甚至是保護這整個社區的人嗎?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做得出這樣的事!你們這種做法跟那些以暴力傷害人的惡徒又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別是你們用團體的力量!」即使在法庭上,他都從未如此聲色俱厲,更未當眾發過那麼大的脾氣,這回他竟無法控制。
但他不會為自己的言行道歉,扭過頭,他大步走向A棟。他們要她走!好!他就帶她走,立刻離開這沒人性的地方!
第七章
羲雅心急的衝向A棟,進去後卻見到電梯門不僅開著,嵐春還站在裡面的控制盤前,低頭沉思著。
她在等他?
A棟距離會客室就只有一間屋子之隔,如果有人在會客室「咆哮」,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她。「……你聽到了。」
「嗯……進來吧!」她低聲說道。
他默默走到她身邊站著,電梯門也在她鬆開按鈕之下慢慢闔起來。
電梯在他們的無聲中慢慢升上去。
2、3、4、5——
「謝謝你為我說話。」她開口打破沉默。
他定定看著她。「你該不會真要準備離開這裡吧?」
她看著前方的某一點。「本來不就是說要暫時離開這裡嗎?只是那時是不得已的臨時決定,可現在——卻成了必然的『正確』且『唯一』的決定。」她苦笑道。
現在能這樣自嘲,也是始料未及,方纔她的心和人都如被冰凍住一般,可就是因為他的話,瞬間被融解。
原來——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你,就會覺得擁有力量!
18!
電梯門開啟,她拿出鑰匙欲打開門,可淚水突然佔據了眼睛,讓她看不見鎖孔,怎麼對都對不准。
羲雅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讓鑰匙順利插進孔中、打開。
進去之後,嵐春沒有馬上走進屋子,反走到陽台邊俯看整個社區,然後她定定看著那幾乎改變了她所有人生的對面十七樓。
風慢慢將她頰上的淚水吹乾。
「不要難過了!不要被這件事給打倒,這世上自私的人固然多,但也有一些好人……」羲雅輕聲說道。
她搖搖頭。「我不是因為他們這樣對我而哭的,因為我也是自私的人,所以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我私心也希望過,如果劉菲芸沒有搬來這邊,我也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所以……我無權怪他們——」
「那你……」
「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仰著頭,看著灰濛濛的夜空。「長期以來,我認為自己捨棄人群,孤芳自賞的活著,無需跟帶著市儈、現實、自私面具的人打交道,不因為眾人庸俗的觀點而人云亦云,依自己的心意行事,我活得逍遙又自在,可直到今天才瞭解,我根本就沒有捨棄,相反地,當人群決定捨棄我時,我居然是如此的害怕、恐懼……不安……」
怎會盲目至斯?
看著眼前每家燈火,往常她都從高處修看、窺探他們,認為自己擁有優勢,懂得保護自己,並因此沾沾自喜,但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愚蠢與傲慢……
被人這樣對待,她是活該!
不忍見她自責,羲雅開口慢慢說道:「你的話讓我想起尼采說的:『一切的不幸與恐懼均與孤獨有關』。」
她看向他。「這話可是指被捨棄的孤獨會引發不幸與恐懼?」
羲雅搖搖頭。「尼采先生不是這個意思,他認為,人因害怕孤獨和寂寞而走入群體,當在順著眾人的意志與潮流時,反而會失去了自己的意念,迷失方向,此時——真正的恐懼也才會真正的到來。」
他忍不住抬起手,將她被吹至嘴角的髮絲輕柔地撥到耳後。「這我可不敢回答。」他指指屋子。「看得出來你自己一人生活得很自在滿足,只是你也清楚,當你選擇了這種方式過活時,也喪失了另一種生活方式會帶來的樂趣。
她愣愣看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密動作,一方面是他的話語。「那你的生活方式……」
「我的生活方式跟你完全相反,我無法離群索居,因為關於人的事物一向吸引我,這些年看了很多,發現可愛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可恨之人亦有可愛之處呀,人——並沒有那麼的絕對。但是我也承認,這此一年一直在這中間轉著,有時也會麻痺、厭煩、沮喪,甚至——」他望進她的眼。「也會感到孤獨……」
「是那種處在人群中,即使面對的是同類,但仍感覺自己是孤單一人,怕找不到立身之處而恐懼嗎?」他輕聲說道。
她的話直中他的心坎,瞬間豁然開朗,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或許他們的生活方式是不同,可靈魂本質追求和面對的卻是相當一致。
一股強烈的衝動和情感同時湧上,令他全身一震,他俯身看向她,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說道:「我可以吻你嗎?」
啊!怎麼那樣突然?這是什麼問題?嵐春不自覺輕顫了起來,但他那飽含情感的凝視令她腦筋一片空白,她無法開口說yes或no。
像慢動作般,他的頭朝她俯下,他的唇輕輕覆上,頓時她感到頭暈眼花,整個世界旋轉了起來,她得攀住他的肩膀才不致讓自己搖晃癱倒。
唇與唇之間的觸感,比想像中還要刺激,每一次輕觸,麻癢就從嘴唇直達心窩,然後再氾濫至全身,讓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他輕輕啜吻她的唇瓣,細細品味著她的柔軟,用舌尖輕繪著她的唇形,她的滋味是這樣的好,可他仍不願唐突,光是唇上的接觸,便已經令他目眩神迷,他不敢奢想,手更謹守分際的只柔柔地捧住她的臉,今晚能夠如此,來自一整天醞釀,兩人關係極速進化,已超過原先所預期的,只是他無法自拔,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品嚐著。
她從未和任何男人有機會進展到此,她以為自己對愛情是冷感的,心可以做到不動如山,但一碰到他,被挑起的情感和慾望,卻如土石流一般嘩啦啦地奔流而下,完全無法控制。
朦朧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女人,還是矜持點比較好,而且太快了。但是他的吻……老天!接吻的滋味對她而言太新鮮、太有意思了,使她一點都不想收斂,只想嘗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