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璦真,我明天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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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好友舉杯,一口飲盡杯中物,蕭慎好笑地走上前。
「照你的意思說來,你這次的委託人是個小貧戶?」看得出來任峽是因為心情好才小酌一番,令他不由得好奇那個委託人有何特別。
不快樂不喝酒,是任峽品嚐杯中物時唯一的原則。
「她有自己的房子,應該不算貧戶,頂多只能說……」任峽把玩著飲空的水晶酒杯,若有所思地笑了,「她有幾分寒酸天性。」
不能否認,他覺得這次的委託不同以往,應該會挺有意思的。最近有些職業倦怠,或許能藉此調劑一下身心也不錯。
「寒酸?」蕭慎無法想像,怎樣的女人能用寒酸形容。現在的女人,愛打扮自己又好以購物紓解壓力,會寒酸的可沒幾個。「她是不是一身又土、又老舊、完全不合時宜的打扮?」不自覺地,六○年代窮苦婦女的形象竄入他腦海,自動框在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身上。
都二十九歲了,沒嫁人又沒男朋友,是古怪了些。
嗯,那不就是平常人家調侃嫁不出去的女人,用老處女一詞來形容的典範嘛!
回想幾秒後,任峽失笑的搖了搖頭,打斷蕭慎的想像力過度發展。
「不,她的打扮很時尚,而且給人的感覺還比年紀小了幾歲。」那個女人,一身裝扮相當亮麗搶眼,衣服的剪裁和質感都像是名牌貨,根本讓人聯想不到窮酸兩個字。如果不是先拿到她的資料,說她才二十歲他都會相信。
「我就知道,原來又讓你碰上高檔客戶了,上頭可真偏心。」任峽的客戶以美女居多,他不由得懷疑公司分派工作時,是不是特意為他做過篩選。
嘖,人紅就是完全不一樣。
像他,前兩天剛接下的工作及客戶,是被分派給一個老太婆不說,還得去溜一條用來看家防小偷、連主人都不太接近的兇惡狼犬。光想,他就覺得自己好歹命。
「她並不是特別漂亮。」沉思中的任峽突然道。
以外貌來說,長相偏可愛那型的林璦真,只能說是中等美女。
「那你那麼興奮幹嘛?」蕭慎不懂了。
任峽中上等級的美女早見多了,欣賞女性的眼光也被養得極為刁鑽,不夠出色哪可能讓他喝酒慶祝,所以他還以為他這次的客戶是絕世美女哩。
「看得出我很興奮?」任峽笑笑。
「廢話,你酒喝假的,發呆發假的?」真是多此一問!要不是他太瞭解任峽,會以為他好幾度失神會不會是失戀了,還是受到什麼慘絕人寰的打擊?
「她……讓我覺得很有趣。」留給蕭慎需要消化方能理解的一句話,任峽笑著放下手中的水晶酒杯,兀自收拾飯店房間內簡單的隨身行李離去。
錢,他賺夠了,想找點樂趣不為過吧。
對蕭慎來說,「任峽」兩個字其實正代表了神秘。如這傢伙的代號風,沒有固定的住處,四處漂泊,各個飯店便是他短暫的落腳處。縱使是同個工作單位,公司裡能聯絡上他的人也沒幾個;往往只在有工作時才出現的他,難免給人行蹤飄忽、性情難以捉摸的感覺。
嘖,風往哪兒來,風隨哪兒去……**
*知道他會相當準時,我在約好的時間把門打開。
雖然有預感他會「准點」到達,但一開門就看見他站在門外,正伸手準備按下門鈴,我還是佩服他的固執……和自己的先見之明。
「進來吧。」見他有些訝異,我得意的衝著他一笑,伸手替他分擔了些行李。
這種能讓對方錯愕的快感,還真是令我亂開心一把的。
隨著我進屋,他沒說半句話。
「大塊頭,你過來。」發現他沒跟在我屁股後頭,還在客廳中晃呀晃、看哪看,走到要給他住那間房間前的我不由得皺眉,放下手中的行李回頭朝他招手。
慢吞吞的,真龜。
「又不是在招小狗,你就不能用點好聽的叫法?」漫遊的眼神回到我臉上,他還懂得發出該有的抗議,好看的眉宇間跟著多了條無傷帥氣的直線皺紋。
以東方人來說,他一百八十幾的身長或許是高了些,結實瘦長的體型卻說不上魁梧,被喊成大塊頭總有種被屈辱的不滿。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難道要我喊你「風」嗎?」對他,我的瞭解本來就有限。雙臂隨性交叉在胸前,我挑釁似地睨著他,提醒他有多沒禮貌。
都第二天了,我捺著性子不問,他竟然也不告訴我他的名字。
「任峽。」莫可奈何,他終於向我自我介紹。
「好自由的名字。」在確定他名字的寫法之後,我忍不住想像,一道在山谷中四處闖蕩的風,不管怎麼感覺都只有自由。
把行李拿進我打掃過的房間,任峽似乎有一刻的怔忡。
「怎麼了?」光杵在那兒像石柱般紋風不動,不會是要我替他整理這幾袋東西吧?我小心翼翼審視他的臉,邊打算盤邊跟他確認道:「基於是我要求你搬來的立場,房間我免費打掃免費給你用了,可是如果要我幫你整理東西,我要斟酌收點費用喔。」
多少錢不無小補,好歹可以讓我平衡一下大出血的心痛。
見他幾度張口,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房間內的擺設,在我連基本耐心都快全數耗竭,就快要不耐煩想踹他一腳的時候,他終於擠出聲音,有些不確定的問:「你要我用這些東西?」
如果我沒猜錯,他好像快暈倒了。
不會那麼弱不禁風、莫名其妙就要暈倒在我面前吧?一個虛有其表的男人,長得的帥好像也沒啥用。我對他的健康狀況,轉眼間不太有信心。
「有什麼不對嗎?」望著床鋪、衣櫃、桌椅,一應俱全的房間,我不解地問。為了替他準備這些東西,昨晚我可是忙到人仰馬翻,硬是拖著幾個連喊倒霉的公司小妹幫忙,好不容易才把原本空空洞洞的房間,整理成眼前能夠讓人感動得無以復加的模樣。
「這些東西……好舊。」像是隨時會被拆散,根本不該拿來使用的古董。
不用去看任峽的臉,我也能聽出他話裡的嫌棄,終於明白快讓他暈倒的主因,我二話不說拿出相當的氣魄對他開導:「別挑剔了,能用就湊合著用,這些東西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昨天四處去丟棄大型傢俱的地點,辛辛苦苦動用人情耗費不少心力搬回來的呢!不管怎麼說,你只是要暫住兩個月,又不是住一輩子,總不能要我一一為你買齊傢俱吧?」
開玩笑,要是他要求我替他重買床鋪、衣櫃,我不又要心痛個幾年了。
「你早說不就好了?我自備傢俱總行……」話說一半,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不窮,只是很小氣。從他想笑卻笑不出來的臉色評估,不難看出來要他使用那些別人用過、睡過的東西,對他不啻是種極大的侮辱。
所謂的哭笑不得,大概就是我現在從他臉上目睹的神情吧。
「別那副見鬼的表情,我的房間可沒比這裡奢侈到哪裡去,不然你去我的房間瞧瞧。」為了證明我不是故意找他碴、給他難堪,我上前拉起他的手就往房間外走。
「璦真……」被我拖著走,他相當無奈地喊。
一走近我的房前,早過羞澀年齡的我沒多大矜持的直接敞開房門,伸手指著房裡再簡單不過的陳設給他看,更坦白地道:「你瞧,我房裡的大型傢俱也是撿回來的,如果你比較喜歡我的床和衣櫃,大不了我們交換就是。」
「你有必要這麼節儉嗎?」他的眼神掃了我的房間一眼,竟然歎氣了,似乎沒打算和我交換床鋪、衣櫃的意思。說的也是,他房裡和我房裡的東西都差不多舊,費力搬來搬去也沒啥意思,算他腦袋還很聰明。
若要出力的話,當然要靠他這個男人站出來,我可搬不動大件物品。
不過,我想他是想問「我有那麼窮嗎」才對。
他不懂,窮過的人才會知道貧窮的滋味多難熬;何況,浪費成性會遭天譴的道理,我可是打出娘胎那年就深信不疑,二十九年不改念頭。
「你不窮,只是很愛錢對嗎?」終於,他忍不住向我確定。
「不想當窮人,不代表我窮。」小氣可以很快樂,但不代表我生活拮据需要接濟,我只是比誰都認同「該省的即用力省,可花的便開心花」的新貧主張。雖然開心花時,我還是三不五時會心痛,不過,就當我嗜於自虐吧!
那種痛,還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
斜眼睨他,等於是肯定了他的說法,我卻突然意識手心裡握住的溫暖。
想起一時衝動抓住他的手,拉著他來我房間證明自己說的話,我這才有些不自在鬆開五爪。不知為何,一如我想牢牢抓住賺來的每分錢,我也想牢牢抓住手裡的暖意。
「璦真,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這麼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