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徵求我的同意就是不要臉。」她抓起前方的面紙盒往他臉上扔去。
杜宇抓住面紙盒放回原位,手掌順勢抵住車窗,又把她困在方寸之間。
「請問戴紹琪小姐——我可以吻你嗎?」他的氣息吹起她額上的發。
「下行!」她大吼了一聲,一手撐到他胸前。「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離你遠一點,那我們接下來要如何發展?」杜宇歎了口氣,很憂國憂民地皺起眉。
「沒有人像你這樣發展的!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親吻,我連你身上有沒有病都不知道。」她不客氣地說道。
「我以前的女人都沒抱怨過。」杜宇學她一樣雙臂交橫在胸前,頗有幾分商量的意味。
「那你去找你以前的女人啊,你幹麼送我回家?」
戴紹琪火了,顧不得他的臉仍然讓她臉紅心跳,兇惡地瞪著他——每個人是不同的個體,怎麼能拿來比較!
她痛恨被比較。
「我對你很有感覺。」喜歡與否,他向來不諱言。
「對我有感覺就麻煩你表現得有誠意一點,哪有人一開始就先接吻的,總是要先追求啊!」她控制不住想教訓他的衝動。
「那你是同意讓我追嘍?」他狡猞地一笑。
戴紹琪啞口無言抿緊雙唇,垂下了雙肩。
她毫無作戰經驗,而他看來是身經百戰了,那她又何必再故作成熟?
「我不會玩遊戲,我會很認真。」她低頭望著自己絞揪成結的十指。
「我也不想玩遊戲。」他一直想對某個人認真的,只是感覺一直在變,他也莫可奈何啊。
杜宇挑起她的下顎,她來不及掩藏的脆弱驀然擊上他的心頭,憐惜之意油然而生——
她怎麼會看起來既驕傲又自卑呢?
「為什麼喜歡我?」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口氣卻帶著命令。
「感覺這種東西很難具體化,就像我天生愛吃辣、喜歡喝西瓜汁一樣地沒有道理。你很吸引我,而我身邊正巧沒有女朋友,所以我想追求你、想和你有進一步發展。這樣很理所當然,不是嗎?」杜宇握住她冰涼的手,牢牢一握。
戴紹琪深吸了一口氣,心就這麼被人偷走。
「我可能會死纏著你。」她威脅地說道,卻不小心露出了兩顆下大有信服力的稚氣虎牙。
「以現在的情況看來,我纏著你不放的機率比較大一點吧。」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微顫的唇。
「是嗎?」
戴紹琪忽然在座位上半跪起身,偏著頭朝他一笑。
他噤了聲,對於她突如其來的示好,不無驚訝。
「你——」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他的脖子被人勾下,觸上了兩片柔軟如花辦的櫻唇。
愛情,於是開始它的旅程……
MAY MAY MAY
戴紹琪必須承認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成熟、冷靜。
她動了心。
而這樣的心動來得太快,快到讓她害怕,快到讓她措手不及。
認識兩個多月,他們一塊出去過幾次?
二十一次,瞧她連這點都記得這麼清楚,好可怕!
好幾次,在他的熱吻之中,她幾乎無法把持住自己,是他的一頭長髮提醒了她的迷醉有多可笑與不實際。
他是一個注定會大紅大紫的樂手;而她在他的心裡,不過就是個容易上手的小歌迷吧。
或者她連歌迷都不是,所以才引起了他的興趣。
她不相信他所謂的被她吸引——因為他自在得很,不像她總是因為太在意他而感到不安。
戴紹琪坐在PUB一角,手裡夾的仍然是細長淡菸,桌上仍然是一杯血腥瑪莉,屋子裡仍然是人山人海,而台上的「傳奇」仍然在發亮。
一切仍然照舊。
主唱抓著麥克風用他中性的魅力嗓音迷惑著全場,鼓手的有力節奏聲敲擊著耳膜,貝斯手的低音蠱動著人心,而彈奏著主旋律的吉他手則——
操縱了她的喜怒哀樂。
戴紹琪用力閉上眼睛不去看杜宇。每回見到他,她的情緒就像飛蛾撲火一樣,本能的、宿命的,完全無法控制。
她不應該來的,畢竟兩人昨天才在她無緣無故的亂發脾氣中不歡而散。
可她如果不來,杜牢一樣會到「曾經」找她。而她已經聽夠了倪美雪的冷言冷語,聽到差點以為自己真是那種巴結著大明星獻身的女人了!
她是嗎?
她喜歡的是他這個人,還是舞台上發光的他?
戴紹琪睜開眼,正巧看見杜宇一臉燦笑地在眾人注目下飆撥出一連串高音——
他太耀眼,是天生就要站在舞台上風靡人群的。而她向來就不特別出色,她平凡得連父母都失望。
他說喜歡她,是因為感覺對了。可她只感覺到自己內心的矛盾感情——那些狂熱與不安、擁抱與抗拒、信任與猜疑……逼得她頭痛欲裂。
誰讓杜宇要這麼出色!出色到讓她沒有信心兩人能夠長久交往下去,出色到她開始想在每個小細節上找他的麻煩,出色到她一看他與女人說話就開始惴惴不安。
她如果再這麼神經質地自厭下去,她一定會瘋掉的。
今晚不想見他!
今晚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要讓這段感情繼續下去——
十一點整,當「傳奇」演奏著他們爵士版的「晚安曲」時,戴紹琪緩緩地站起身,看向舞台。
「再說一聲//明天//見——」
在白亞文遊戲式的唱腔中,舞台的燈光由明黃橘橙轉為淡淡鵝黃,最終化作一抹淺淺的光束,而舞台則成了一片黑暗之境。
戴紹琪在無數歌迷的尖叫及掌聲中,走出陰暗的角落,卻忍下住回頭再看了一眼闐黑的舞台—
烏鴉鴉、亂轟轟的鑽動人頭,讓她下定了決心。
戴紹琪毅然地轉過身。
「這一生,也在進取。這分鐘,卻掛念誰。我會說,是唯獨你不可失去。好風光,似幻似虛。誰明人生樂趣。我會說,為情為愛,仍然是對。」
(歌名/追 作詞者/林夕)
台上響起了一個她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低聲唱著她曾經在他車上播放過的一首廣東歌——「追」。
戴紹琪震驚地停在原地,起了一臂雞皮疙瘩。
「誰比你重要,成功了敗了也完全無重要。誰比你重要,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一追再追……」
她緊握住拳頭,石像般地佇立在原地——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唱歌。
「你可不可以坐下,你擋到我了!」歌迷不耐煩地說道。
戴紹琪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縮回原位裡。
舞檯燈光重新亮起,只照耀在杜宇身上——
長髮披在他的胸前,他閉著眼拿著麥克風,表情十分投入。
「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原來多麼可笑,你是真正目標。一追再追,追蹤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原來早不缺少HA,有了你,即使平凡卻最重要……」
他在告訴她什麼?這首是為她而唱嗎?或者他只是心血來潮想唱歌而已?
戴紹琪抓住桌上的菸盒,讓菸盒的稜角刺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只得你,會叫我彷彿人群裡最重要。有了你,即使沉睡了,也在笑。」
戴紹琪望著杜宇,而他睜開了燦眸,直接捕捉住她的視線。
他定定地站在台上,目光那麼露骨,看得那麼專注,看到連歌迷也察覺有異,紛紛朝她投以異樣的目光。
戴紹琪陡地低頭,掩飾心慌地抽出一支菸,只是手指抖動得太厲害,她竟連打火機都點不著。
她一動也不動地低頭抽著菸,努力忽略歌迷接踵而來的打量視線。拜託這些大姊們快點離場吧!她的脖子彎得很酸痛。
一根菸燃到了底,留著一頭夢幻似波浪長髮的貝斯手望月耀太,首先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有沒有因為杜宇的歌聲而痛哭流涕啊?」中日混血的望月耀太揉了下她的頭髮。
「為白亞文痛哭流涕嗎?因為杜宇終於下定決心要搶走他的飯碗了?」她捻熄了菸,很開心終於有救星出現。
「你喔,嘴巴就是不饒人。」望月耀太逕自在她身邊坐下,伸直了他穿著皮褲的長腿。
基於會喜歡巴布狄倫的女人就不應該被當作是一般女人的奇怪原則,「傳奇」團員一開始就把戴紹琪當成哥兒們。而她在他們面前,也真的沒有一般女人該有的彆扭。
也許,面對杜宇時例外。望月耀太看了一眼那包被捏扁的菸盒。
「你又修眉毛了?」戴紹琪隨口問道,只想在杜宇出現之前盡快恢復正常。
「對啊,會不會修得太細?」望月耀太認真地問道。
「你就算眉光剃光了也很帥。」戴紹琪有氣無力地說道。
「看在你很誠實的分上,我就老實告訴你吧——杜宇沒對誰唱過情歌。」望月耀太用手上的方形銀戒敲敲她的頭。
「可能他只是覺得我比較難搞。」她說。
「杜宇怕麻煩,難搞的他不會碰——除非他真的動了心。」理著個性平頭的鼓手司馬昭拿著一打啤酒出現。
「男人都一樣,得到了就下會珍惜。」她的自言自語是要說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