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有副好嗓子,演唱平順的曲調時有著純男性的厚實,唱到柔情糾纏處卻又有一種要鑽進人心的溫柔,像最高級的羽絨被,任誰陷進去都會捨不得出來的。
淚水的鹹,她已經許久不曾嘗到。就連生下敏敏時,她也沒有哭。
戴紹琪咬住唇,仰頭看著天花板,阻止自己的淚水再度滑落。
突然間,她覺得——好寂寞。
抱住自己的雙臂,悄悄地抬起眼看向電視,杜宇正結束最後一個音符。
他看了鏡頭一眼,長髮半披在頰邊,襯得一雙眼更加深幽。
她倉皇地別開眼,竟有種被他凝視的錯覺。
「這首歌獻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女子。」杜宇說。
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她」了嗎?心裡五味雜陳的滋味讓她愕然。
「祝她幸福。」舞台上的燈光變暗,杜宇消失在螢幕之間。
戴紹琪握住發冷的指尖,不敢奢望卻下能不揣想他是為她唱了這首歌。
他在電視上祝她幸福,是代表了他的釋懷?還是代表了他們之間真的已成了一幕過眼雲煙呢?
平凡上班族和天王巨星的戀情,只有在電影戲劇小說裡,才有可能是快樂結局嗎?
戴紹琪關上了電視,坐在地板上發起愣來。
時間,真是過得很快哪。
離婚一年半,杜宇似乎更有魅力了,也許是多了幾分成熟感吧。他比較少笑了,但是似笑非笑的憂鬱模樣,每每讓人看得臉紅心跳。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乎他的程度,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少。
只是,沒什麼痛苦是不能習慣的。痛久了,抵抗痛苦的能力便增強了。還是該說,她更知道如何不讓自己感覺到痛苦?!
離婚後,她搬了家、換了手機,甚至在和林柏野商量之後,「暫時性」地離職了三個月。那段期間至今,只有林柏野和「曾經」的老闆劉偉明知道如何與她聯絡。
劉偉明說過,「傳奇」成員在他們離婚的前一 、二個月全去打聽過她的消息——獨缺了「杜宇」。所以,當時要狠心捨棄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難。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敢打開報紙的娛樂版,就怕看到「傳奇」的消息。
可他們著實太紅,而她的同事又狂烈地迷戀他們。除非她徹底地與世隔絕,否則實在無法下知道他們掀起了一股偶像實力風,無法不知道他們成了另一個台灣奇跡,紅遍了有華人的地方,他們甚至是台灣第一個在西方世界打入排行榜的東方樂團。
他們的聲勢如日中天又如何呢?她現在有敏敏,那是全世界的財富都換下來的珍寶啊!
戴紹琪拿起桌上的BABY照片,摟在胸前。
因為敏敏,她才又開始懂得如何去笑。因為敏敏,她才重新懂得去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因為敏敏,她才漸漸地知道她不是一個失敗者,她只是一個不懂得好好對待自己的可憐蟲。
而杜宇,則是她脆弱心靈下的受害者。
生下敏敏之後,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夠再度與他相遇,她一定會主動追求他的。
但她至今仍然沒有勇氣去找杜宇,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去告訴他。
在輾轉難眠的夜裡,她想念他的擁抱。在需要人加油打氣的時候,她想念他的鼓勵。在敏敏跨出第一步時,她想念他從前哄她為他生個小孩時的不遺餘力。在瞭解了自己個性中固執與自卑的一面時,她更想念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他還在乎她嗎?他願意和她重新開始嗎?他會原諒她隱瞞了他們有一個小孩的事實嗎?會下會他根本下希望生命裡有她的出現呢?
想得愈多,她就愈遲遲不敢行動。
嗶、嗶——手機響起兩聲簡訊的單音,驚醒了她的沉思。
戴紹琪拿起手機一看,是林柏野傳來的簡訊。
生日快樂!我人在中正機場了,晚一點再和我老婆拿蛋糕過去唱生日快樂歌!
戴紹琪笑了,因為這份來自於朋友的貼心。
而她該去劉偉明那裡接敏敏了——每逢她的週日打掃日,劉偉明總是義務性地幫她照顧孩子。
和杜宇分開之後,如果不是林柏野和劉偉明,她的日子會撐不下來。
當年,杜宇說的沒錯——她是該對生命感激的。
在她的人生中,別人對她的好,遠比她付出的多上許多、許多。
現在才發現這點,會太遲嗎?她還可以對杜宇付出嗎?
唉,腦子裡一團亂。戴紹琪重重拍了下額頭,讓自己清醒。
她想,為了不讓生命有任何遺憾,她會去找杜宇的。只是,再讓她和心裡的不安魔鬼再多奮戰幾天吧!這樣一來,她相信自己在面對他時,會更加有自信的!
戴紹琪背起她的黑色運動背包,走出了家門。
不知道她的生日願望可不可以許願要杜宇呢?她笑著自己的癡傻,鎖上了大門。
「歡迎光~~臨!啊!」
服務生幹麼尖叫?
劉偉明感到奇怪地從咖啡機上抬頭,卻看見一「群」巨星走進「曾經」,心下猛然一驚。他的目光與首先進門的杜宇交會了下,卻看不出來杜宇的真正情緒。
「好久不見。」
杜宇看著店裡彩色斑斕的新裝潢,眸子不由自主地看向吧檯角落——他最常坐著等她的那一隅。
「你們——幹麼到這裡?」劉偉明結結巴巴地說道。
完了,紹琪待會兒要來接敏敏啊。
「老闆你這話說得好無情無義。我們來,當然是因為我們想你啊!」望月耀太一臉莎士比亞的哀怨神情,在察覺沒有太多觀眾時,立刻變回了他正常的俊俏模樣。「啊~~店裡怎麼沒人?」
「我們星期天只開半天,現在已經準備要關門了。」劉偉明連忙放下白色鐵門,免得他的星期日休息計劃泡湯。
上天保佑,敏敏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啊!
「我還不知道我們這麼像瘟疫。」白亞文笑嘻嘻地挑了杜宇身邊的位置坐下。
司馬昭打量著牆上大大小小的照片,然後在一張孩子的笑顏上多停駐了一會兒——這孩子長得好像琪琪……
「我的服務生已經被你們嚇成心律不整了。」劉偉明看著兩名雙眼大睜、雙頰潮紅的服務員,也只能任由她們飛撲上前索取簽名。
「放心吧,我的魅力今天休息。」望月耀太給了她們一個冶艷的笑容,迷得她們只能傻笑。
「好了,你們可以下班了。」劉偉明急忙命令道。
「可是敏敏還在休息室睡覺。」服務生之一努力尋找逗留借口。
「我……我會把……敏敏抱出來的。」
劉偉明結結巴巴地說道,手心直冒汗。他偷瞄了眼時鐘——還有二十分鐘,紹琪就要來了啊。紹琪把他當最好的朋友,他可不希望害她的秘密露餡啊!
「老闆,你在緊張什麼?」司馬昭突然開口說道。
杜宇聞言,疑惑地看了劉偉明一眼,右手習慣性地把長髮向後一撥。
「我沒有緊張……」劉偉明嚥了口口水,頓時手足無措。
「哇……哇……」
休息室裡突然傳來孩子可憐兮兮的哭聲,劉偉明驚慌失措地衝出吧檯——天要亡他嗎?
「敏敏乖噢~~不哭噢~~要不要喝牛奶?媽媽待會兒就來了……你要出去噢?待在裡面好不好?」劉偉明哄人的聲音,聽起來也是一副想哭的樣子。
「哇——」小女娃又哭了個驚天動地。
「老闆,把你女兒抱出來啦!我對於那種還沒有語言能力的女孩,不具任何殺傷力。」望月耀太朗聲說道。
不一會兒,一個著粉藍色連身洋裝的小小女娃,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縮在劉偉明身上,被抱了出來。
「好可愛!」白亞文第一個叫出聲來。
「這孩於眼睛這麼漂亮,一定像你老婆。」望月耀太馬上發表感言。「妹妹,你好漂亮噢~~」他伸手要去摸孩子的臉頰,孩子卻扁起小嘴,把劉偉明抱得更緊。
杜宇看著孩子清亮好看的眼眸,懷疑自己比想像中的更想念紹琪,否則怎麼會覺得孩子抿嘴的倔強模樣,和她還真有幾分相像。
「敏敏是我朋友的孩子,她有點怕生。」劉偉明拍拍身上的無尾熊小女孩,給了她一瓶插了吸管的礦泉水。
「她會喝水耶!」望月耀太驚呼出聲。「她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她還偷笑!」
「你要白癡嗎?」司馬昭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說道。
「她很聰明。」杜宇說道,目光沒有栘開孩子。
「對啊。小小一隻娃兒,大人說什麼話,她卻幾乎都聽得懂了,不過個性也很固執就是了。」劉偉明笑著說道。
「是嗎?」還真像「她」啊!杜宇撐著下巴,愈看孩子愈覺得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小娃娃滴溜溜的眼盯住離她最近的杜宇,端詳了好半天後,她伸出手指向杜宇的頭。
「叔叔叫做杜宇。」杜宇指著自己說道。「你的名字呢?」
小娃娃伊伊唔唔地說了一串話,小手還是指著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