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可以只交代這樣……」應采兒咬住唇,心中滿是委屈。那昨晚算什麼嘛!留她一個人經歷這些事,又算什麼嘛!
「你別擔心哪,阿瑪和額娘會照顧你的。你先隨著我們回京,關幫主隨後就到了,好不好?拉蘇兒。」福晉好聲好氣地說道。
「我不叫拉蘇兒!我叫應采兒!」應采兒瞪著她,杏眼圓睜,喊得聲嘶力竭。
房內瞬間變得寂靜無比,只有福晉雙膝一軟,倒坐地上的聲音。
「是額娘的錯,額娘當初就不該讓那個剛入府的丫鬟帶著你出門,都是額娘的錯……額娘很想你啊……」福晉呢喃著,淚流滿面到沒有力氣起身了。
那種屬於母性心碎的啜泣聲,讓應采兒急忙把自己的臉龐埋入手掌間,不忍再聽。
應采兒深吸了一口氣,明知道不該有怨,心頭卻難免有怨。怨他們當初為什麼不把年幼的她看緊一些,怨他們在王府內安享生活時,她卻在拐子手中顛沛流離。
當初,她如果不是幸運地碰到竣天大哥和少謙大哥,她現在或者根本連命都沒了。
可是──應采兒的貝齒陷入唇間,悄悄抬頭,用眼尾餘光偷瞄著福晉和郡王臉上的痛苦。如果她光是想到要離開竣天大哥,心頭就難過得緊,那他們當初丟了個女兒的心情,豈不更加悲涼嗎?
「拉蘇兒,是阿瑪和額娘對不住你,沒把你看管好、照顧好……」簡儀郡王沙啞地說道,鬢邊的白髮讓他顯得落寞。
「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應采兒困難地吞嚥了口口水,吶吶地說道。
「想不起來就別勉強了,我們現今能親眼看到你平安,也就沒什麼不放心了。」簡儀郡王望著女兒,硬是擠出一抹笑容。
應采兒聞言,心口一擰。才抬眸,偏就瞧見福晉乞求的眼神,讓她也忍不住開始掉眼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淚,怯怯地抬頭給了郡王和福晉一個微笑。
郡王和福晉同時淚眼盈眶了──原以為今生再也看不到女兒的笑顏了啊。
「對不起,我方才不是故意要出口傷人的。」應采兒垂下頭,把自己縮在床榻上的一隅,像個被遺棄的孩童,可憐地對著自己的手指頭叨叨絮絮地說話。「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們要帶我離開蓮院,害怕竣天大哥不要我了。」
福晉在郡王的攙扶下,緩緩地坐上床榻邊,卻不敢伸手碰觸女兒。
「我討厭一個人孤孤單單,我喜歡所有人都在我身邊,可我又討厭這樣的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奶娃一樣離不開人。」應采兒咬住唇,兩道柳眉苦惱地皺成一團。
「額娘知道你不是長不大的奶娃,只是心裡不安,才會不想所有人離開的,額娘懂的。」福晉凝視著女兒,柔聲說道。
應采兒吸了下鼻子,與福晉四目交接著,母女倆同時笑了,也同時落下了淚珠。
應采兒笑著抹去臉上的淚珠,尚未痊癒的身子,禁不起這樣的大喜大悲,氣息已經是微喘了。
「唉呀,一家團圓是喜事啊!采主兒就當現在又多了一對疼你的爹娘,豈不是很好。」秋荷一見采兒身子微恙,急忙上前安撫著采主兒的情緒。
「不算太好,竣天大哥不在我身邊。」應采兒一想到此,心裡便苦悶得緊。
「關爺既然交代過他會盡快趕回,他就一定不會食言。」秋荷輕拍著采主兒的肩頭,對關爺的無情也不免有些埋怨。
「竣天大哥會不會趁我不在時,把他和白家小姐的婚事給辦了?」應采兒打了個冷顫,擁住自己雙臂,嬌小的身軀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大哥沒給她一個清楚交代前,她就是不安嘛。
「阿瑪向你保證他不會和白家小姐成親的。」簡儀郡王見不得愛女傷心,立刻出言安慰說道。
「為什麼?」應采兒睜大眼,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是我簡儀郡王之女。」
應采兒偏著頭看著他,眉頭微擰著。
「那麼我和白家小姐有什麼兩樣?一樣是仗著自己的爹才得到竣天大哥,難道成親就只是憑家世背景來認定的嗎?倘若我今天無名無勢,就只是個在大哥庇蔭之下的小女子,那麼我就注定與大哥無緣嗎?」她幽幽然地說道。
「無論你是何種身份,關幫主對你的憐惜總不會改變的。」簡儀郡王肯定地說道。
「那他為何不跟我們一道離開?」應采兒看著這個自稱是她阿瑪的人,她發現自己正逐漸地習慣他關愛的目光。
「你自幼被養育在蓮院裡,從不曾到過外面天地走走瞧瞧,只要有關幫主在場的地方,你便習慣地依賴著他。關幫主要你先和我們一塊回京,一來是希望你能多陪陪我們兩老,二來也是要你試著獨立一人體會一下生活百態。」那夜,他跟關幫主長談過後,就認定拉蘇兒的夫婿非關幫主莫屬了。
像關幫主這般,心胸寬到希望妻子能見多識廣的人,實在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了。
應采兒看著……阿瑪,卻沒接話。說實話,她心裡對於大哥的不告而別,實在是很介意的。
就算大哥有急事必須離開,至少留封書信關懷一下嘛。畢竟……畢竟他們之間已經有過那般親密的舉動了,她當然會更加掛心於他啊。應采兒捏著自己的小嘴,不開心地擰著眉。
他叫她往東,她就一定得往東嗎?完全一點商量餘地都沒留給她,大哥根本是吃定她必然會乖乖聽話行事嘛!
應采兒皺皺鼻尖,還是不愛這種被當成小娃兒命令的感覺。
「那你會跟我們回京裡嗎?」福晉拉過女兒的手,期待地問道。
「嗯。」
應采兒不置可否地回應了一聲。回到郡王府,只不過是到了另一個華麗天地,依舊僕傭成群,大哥是要她體會什麼生活百態嘛。
如果真的是要她長見識,那麼她該走入的應是更寬廣的大千世界哪。
「秋荷,再去盛一碗粥給我。」應采兒突然朗聲說道,水眸熠熠生輝。
「你還要喝粥?!」秋荷不能置信地問道。
「對。」應采兒認真地點頭。
既然大哥希望她去瞧瞧外頭天地,那她便要「單獨」去走上一遭。
而要單獨一個人外出歷練,豈能毫無體力?她現在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她的身體養壯些。她再單純,也知道外頭可沒有秋荷這樣的好丫鬟隨侍在側。
她要闖出一番連大哥都要叫好的成績,這樣大哥便會認真把她當成大人對待了吧!
應采兒興奮地笑著,簡儀郡王和福晉不疑有它,只當女兒是真心接受了他們,兩人也隨之笑逐顏開了。
事實上呢?
應采兒的詭計,只有她自己清楚!
☆ ☆ ☆
夜,萬籟俱寂的深夜。
蹬蹬蹬蹬蹬──
馬蹄疾奔的聲音在深沈的夜中,顯得分外地急促與焦急。
精壯黑馬上的黑衣人伏低了身軀,一馬一人與夜色融為一體,那縱奔之速是存心和夜風較勁的。
黑衣人夾緊腿下的駿馬,讓馬兒再快些奔騰。
「喝!」
關竣天拉住韁繩停馬的同時,矯健身軀就已翻身一躍下馬,走向蓮院。
外院裡,一盞盞的燈籠映得黑夜如白晝般通明。一排奴僕以秋荷為首,全站在門邊,凍得臉色發白,卻沒人敢挪動半步。
「采兒怎麼會不見?!」關竣天低吼出聲,臉色黧黑。
五日前,他人在山西邊城,接到蓮院傳來的消息,說是采兒失蹤了!
他接到消息後,便沒日沒夜地狂奔回蓮院,而算算時間,采兒居然已經失蹤近十日了!
「秋荷該死,沒瞧出采主兒的心意,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秋荷滿臉淚痕地把紙張遞到關竣天手裡。「采主兒留了張紙條給關爺!」
謹遵大哥之意,應采兒歷練人生去也。
關竣天瞪著紙上的娟秀字跡,大掌一縮,把紙張揉搓成一團。
「既沒有去處,也未言明歸期,采兒根本是在胡鬧!」他咆哮出聲,黑眉惱怒地閃著寒光。
像應采兒這樣的金枝玉葉,出門在外一個時辰便可能毀了她的一生。
年關將近,盜匪原就較平時猖狂。
失錢事小,他怕的是采兒這樣的容貌,惡人看了很難不起歹心。而她既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身子骨又極弱,萬一不幸受了風寒,病餒在路旁……
關竣天愈想,深挺五官嚴厲地近乎猙獰。
該死!他明知道采兒容易不安,當初為什麼不多費一點時間,寫封書信解釋他先離開的原委,好讓她安心呢?現在可好了,她丟了張紙條便離家出走,擺明了就是和他鬧彆扭!
「你們是怎麼看顧人的!連采兒溜走了,都毫不知情!」關竣天利眼一瞪,一票奴僕們全都嚇到不敢動彈。
「關爺莫氣,全是秋荷的錯。」秋荷往地上一跪,哭得滿臉通紅。「采主兒離開的那一晚,她早早便就寢了,臨睡前還不忘催促我照著她所畫的鞋面,縫雙繡花鞋給她,我怕燭光擾著她的睡眠,自然是回房去縫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