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高義傑神色不善地瞪著她。
「和你無關的人。」趙晴從高仁傑手中取走鑰匙,冷漠地看著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就少管閒事!」高義傑兇惡地跨前一步,臉色大變地瞪著老哥,不滿他對這個女人言聽計從的態度。
「敢情你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老話都沒聽過?要不要我捐錢幫你請個國小老師?」趙晴挑眉說道。
「鑰匙拿來!」
「我們打個商量,你今天如果有辦法拿到這把鑰匙的話。一萬元就無條件讓你拿走。來拿啊!」
趙晴故意緩緩地把鑰匙放到褲裝口袋中,示威的意味濃厚。
高義傑一見她有恃無恐的樣子,反倒不敢上前——這女人八成練過功夫。
高仁傑推了一下眼鏡,溫黑的眼眸裡全是對趙晴的崇拜。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義傑忍氣吞聲哩!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高義傑撂下狠話,知道老哥根本不會容許他和地下錢莊接觸。
「不……」
高仁傑著急地想阻止,趙晴卻扯住他的手臂不許他上前。
「大少爺,你要借錢,也要看他們敢不敢借你。」趙晴冷笑一聲,眼神精明非常。「你可以去地下錢莊借看看。我認識的道上兄弟是不多啦,不過只要一通電話,倒是可以保證絕對沒有一間錢莊敢借錢給你。」
她生平最恨這種不勞而獲之人,管他是誰的弟弟,她都沒打算留什麼顏面給他。
「你這個賤……」高義傑破口大罵。
「如果你有什麼粗話要罵我,我勸你最好三思。」她打斷他的話,辟哩啪啦就是一串警告。「我這人相當會記仇。罵我一句,我是不會少塊骨肉,不過你倒是可能會挨餓三天。」
「你敢!」高義傑握緊拳頭,瞪著她。
「你可以試試看,我不會阻止你。」她雙手一攤,奉送一個讓人心生警惕的微笑。
高義傑怒不可遏地轉向高仁傑,咬牙切齒對他怒吼道:「我要告訴老爸。」
「原來我剛才要請國小老師還算高估你了。找爸爸是吧?要不要我順便找個保母?」趙晴諷刺地說道。
護士們全都大笑出聲,高義傑氣得一腳端倒椅子,飛快地衝出診所。
「警報解除。」趙晴自在地走回看診室。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聲由零零落落到如雷震耳。
趙晴一挑眉,竟發現護士們全都激動地對著她鼓掌。
「她們向來這麼熱情嗎?」趙晴笑著看向高仁傑……
天!
高仁傑正跟著一幫人鼓掌,而且掌聲之宏亮,無人能敵。
敗給他了!
趙晴閉上眼,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傢伙,真是讓人好氣又好笑。
「為什麼我沒有早點認識你?」高仁傑顧不得眾人的目光,當場就給了她一個緊緊的大擁抱。
「去問金鳳媒婆。」趙晴捏了他的白淨面皮一下,拍拍他的手。
「趙小姐真的認識道上的兄弟?」乙護士好奇地問道。
「她國中時混過幫派。」趙春梅主動說明,因為女兒已經浪子回頭、事業有成,以往的滄桑史自然可以拿出來渲染一番。
高仁傑驚愕地張大嘴巴,眼睛卻驀地綻放出光芒。趙晴一度害怕他大聲說出:混得好!
「我改邪歸正了,不過倒是有一、兩個青梅竹馬混成了地方大角頭。你弟的名字是?」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高義傑。」
「高搶劫還差不多。」丙護士嘀咕了一句,就見在場所有人點頭如搗蒜。
「喂——陳老大,我趙晴啦!最近手腳都還在吧……」趙晴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給她的「老大」朋友,眼睛一瞄,卻看到高仁傑已經緊張地繃緊了臉頰。真是沒見過大場面的傢伙!「有件事要麻煩你,這一、兩個月如果有個叫高義傑的二十多歲男人到地下錢莊借錢,麻煩你吩咐人直接把他踢出門。」
簡潔有力。
「踢……」高仁傑著急了,小鹿斑比眼神透過鏡片向她求救。
「喂……不要那麼殘忍啦!擺張凶臉趕他出去就好了……對……當然啦!如果你肯出來扮可憐勸他向善,那我當然擺一桌請你。哈……」
趙春梅看著女兒,心中感慨萬千。自己年輕時犯了癡病,為了一個負心漢離鄉背井,負心漢知道她懷孕,竟不負責任地消失無蹤。
幸好,女兒趙晴絕對是任何為人母的驕傲。
「趙小姐,高醫生的未來就靠你了。你們快結婚吧!」甲護士慎重地說道。
高仁傑的唇邊噙著一抹笑容,凝視著英氣颯颯的她。
他是真心佩服她,也是真心想為她分攤肩上的壓力。雖然他能提供的只有最微不足道的金錢及一顆她也許不怎麼稀罕的真心。
他就這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完全不掩飾他悸動的心情。
趙晴視而不見地別開頭,不回答任何與婚姻有關的問題。她不相信這種制度,也不相信未來。
「你們小倆口不是要去吃飯嗎?咦,大家都待在這裡,等著吃晚餐嗎?」趙春梅驚呼了一聲,打斷他看她、護士看他及她的不自在局面。
「人家要留在這裡看高醫師結婚,我不想走啦!」藥師美莉突然慘兮兮地哀叫了一聲。
好戲正精采,誰捨得轉台啊!
「你們忙吧,我先送我媽到外頭坐車。」趙晴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她轉身離開,沒有再看他一眼。
不行,她太投入了。如果她不想耽誤他的未來,是該做個了結了……
高仁傑望著她筆直的背影,知道他還有一場仗要打。
☆ ☆ ☆
「趙晴,我……」高仁傑抓住趙晴的手,急忙想解釋。
「貴診所對於金錢還真是置之度外,哪天道上兄弟缺錢,我就讓他們去找你。」趙晴抽回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檸檬水。
兩人就近在診所附近的餐廳找了位子、點好了餐。
「趙晴,我……」高仁傑看著她的眼睛,只想盡快把事情說清楚。
「先吃飯好嗎?我餓了。」
她拿起侍者送來的濃湯,灑了胡椒,慢慢地喝。
他洩氣地垂下肩,湯匙在瓷碗裡攪動著。在她的行事歷裡,吃飯向來是最後一項排名……
「關於我的家庭……」高仁傑一見侍者收走湯盤,馬上又坐直身子。
「你不用跟我解釋,那會讓我消化不良。」
趙晴向後靠在座位上,隔著桌子的距離看他。他的五官其實長得端正有型,眉眼鼻唇全都屬於好看的那一種。這樣的五官配上他的斯文書卷氣質,該是魅力難掩的那種讀書人。
然則,他的外貌卻缺乏強烈的個人色彩,如同他不慍不火的個性。
她知道他的——內心傳統的濫好人一個。或許,當初被他感動的原因也在於這一點。不過,昏了頭的她只陶醉在他關心的舉動中,壓根兒忘了自己本身就是個反傳統的叛逆者。
「你在生氣嗎?」自從離開診所後,她就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對!」把分手理由移轉到他的家庭話題上,比較不傷人吧!
她的雙手平擺在餐桌上,完全一副談判的姿態。
「為什麼生氣?」他不安地問道。
「為什麼生氣?你醫學院怎麼念畢業的?都幾歲了還被個毛頭小子吃得死死的。」她忍不住開口罵人。
「原來你在關心我啊。」高仁傑釋懷地笑了出來,他還以為她會因為他的家庭而對他卻步哩。
「我想揍你!」沒想到他居然笑了起來,趙晴不客氣地低吼出聲,揮手讓傳者把一份先來的海鮮焗烤飯放到他面前。
「你先吃,你不是餓了嗎?」他把香味四溢的餐盤又推回她面前。
「我氣飽了。」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感情路上無緣,她也不容許他被人欺負。「你對他犧牲奉獻幹麼?沒有人會感激你,愛之適足以害之!給他魚吃,不如教他如何釣魚,你不懂嗎?」
「我懂。」他慚愧地看著她,懊惱自己在家人面前就是撂不下狠話。
「喂,我在教訓你的家人耶,你好歹發點脾氣反駁我。」她翻了個白眼,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如果有人敢犯到她媽媽頭上,她肯定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
「我於麼反駁你?早該有人教訓義傑了。」他實話實說,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總是要矮一截的。
「那你怎麼不教訓他?」
「我這種脾氣就算去教訓小學生,他們也不會怕我的。我不夠凶、又沒有什麼威嚴。」脾氣溫和向來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
「於麼要讓小孩子怕你?你的某些特質會讓他們打從心底服氣的。一個愛學生的老師比一個用嚴刑掌控學生的老師好上太多倍。」趙晴不以為然地反駁他的話,在侍者送來第二份焗烤飯時,與他一起開始用餐。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他激動地拉住她的手。
他從不覺得自己溫吞的個性有何錯誤,人人有不同的脾性,這很正常啊。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希望他改,只有她能夠體諒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