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文龍沒有離開我們,古軍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上其他女人的。」黎安娜抱著啤酒罐,幽幽歎了口氣。「其實,我現在比較不能原諒的是自己——我怪我為什麼沒有一直陪在他身邊?」
「為什麼你離了婚還能這樣為他著想?」宋婉如心虛地問道,她是盡量不去想起那段婚姻的。
「因為我內疚。」在好友面前,黎安娜的淚水毫不保留地滑下了眼眶。
「他找女人是他不對,你為什麼要內疚?」趙晴皺眉看著她。
「古軍是因為心理有問題,才會有那些暴躁不安、焦慮自虐的舉動。回國之後,我找過專家詢問,也查詢了不少相關書籍,然則我知道的愈多,我就愈發現自己的差勁。所有建議都是要多給他關心與支持,我卻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離他而去。我只要一想到他可能不言不語、不吃東西地一個人關在房裡,我就睡不著覺。」黎安娜把臉埋入手掌之中,低聲啜泣著。「很傻,對不對?我甚至會想,如果我在婚姻中不那麼自我中心,也許那些爭執都不會發生,唐文龍也不……」
「停。」趙晴拉起黎安娜的雙手,堅定地直視著她的雙眼。「你再這樣下去,會連你自己都毀掉的。再怎麼痛,牙根一咬就捱過去了,傷痛復原的速度遠比我們想像的快多了。」趙晴苦澀地說道。
「正常人的復原或者容易,但是對於一個傷口無法自動癒合的人來說,每一次受傷,如果不能好好治療,每一道傷口都可能是致命的危險。」黎安娜猛地打了個冷顫,用雙臂緊緊擁住自己。
她其實很自私,怕自己負擔不起那樣的責任,怕自己終究不能救回他。所以,趁著憤怒的當時撤了手不管,把自己想像成被害人,比較容易……
「古軍現在怎麼樣了?」覺得古軍好可憐的宋婉如,輕聲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打過兩次電話給他,都是一個自稱他經紀人的男人接的電話,說古軍正在休息。我沒留話,只說我是為他加油的歌迷。他重新找了經紀人,也算是個新開始吧。」黎安娜說道。
「那你要回到他身邊嗎?」宋婉如藏不住心事的臉孔寫滿著急。
「不要!」黎安娜坐直身子,柳眉乍然擰成一團。
宋婉如和趙晴面面相覷了起來剛才不是還很情深義重、難分難捨嗎?
「為什麼?」宋婉如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是女人,而他是個差勁的男人!無論他有多麼脆弱可憐,他就是不該去抱其他女人。可惡!可惡!」黎安娜拿起地上的啤酒鋁罐,當成古軍一樣地一個又一個狠狠捏扁。
氣死了!
黎安娜乾脆起身,忿忿不平地用腳把鋁罐踩踏成薄到不能再薄的鋁片。
「我氣得要死啊!他怎麼可以那樣對我?我說了那麼一堆自責的話,卻沒有去找他的原因,就是因為怕我忍不住掐死他!而且在我還沒想出更好的方法對付他之前,我才不要見到他。此仇不報非君子!」美艷的臉孔漾出忿怒的桃紅,纖纖十指更是氣到握成拳頭向空中揮舞。
「矛盾女。」趙晴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用手拍了下黎安娜的頭。
「哪一段感情不矛盾呢?」宋婉如抱著自己的肚皮,有感而發地歎了口氣。
三個女人同時沉默了。
黎安娜倒入沙發中,看著兩個好友,想著三人共同的下場——
離婚!
她抿著唇,突然大笑出聲。現在的離婚率還真的很高耶!
「你還笑得出來!」趙晴把一盒未吃完的爆米花丟到她身上,白色雪花灑了整座沙發。
「喂,我的新屋還沒裝潢好,我還要在這個飯店住很久耶!幫我留點形象好不好?」黎安娜撿起一顆爆米花放到嘴裡,喝了口啤酒,嘴裡咕噥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又來了!趙睛和宋婉如互看了一眼,安娜一喝酒便要吟詩助興的習慣又來了。
「千里孤境,無處話淒涼……我不喜歡這首……唔……相思欲寄無從寄……啊……畫個圈圈兒替;啊……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
黎安娜搖頭晃腦起來。
「安娜,你這樣很「聳」耶!」宋婉如抱著肚子,呵呵大笑出聲。
「不准吟詩了。」趙晴看著黎安娜,像在深思或是評估什麼。好一會兒,她重重吐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打開電視吧。今晚九點的「天籟世界」有古軍的專訪。」
黎安娜驚跳起身,東翻西找地找到遙控器,她飛快地坐在電視前方,屏氣凝神地看著螢幕。
「現在都九點十五分了,訪問一定快結束了啦!」黎安娜對著廣告,叨念著趙晴。
驀地,古軍的臉孔出現在電視中。
黎安娜的眼眶無法控制地泛上霧氣,她伸出手摸著他的臉孔——
雙眼仍是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臉孔仍然是方稜有型得要命,雙唇仍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性感。
討厭!他的臉頰「好像」還豐腴了一些,看起來不那麼憤世嫉俗與冰冷了。黎安娜不平衡地看著電視上俊獷有型的古軍。
「你擋住我了。」宋婉如把她往後拉,也湊到電視機前。
「你如此年輕,事業便已如日中天,可以和我們分享你的心情嗎?」主持人問道。
「我最愛的人都不在我身邊了,沒有人分享的勝利,是一種失敗。」
黎安娜身子一震,盯住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哼,算他還有點良心!
她抓著胸口的衣服,心被他的表情揪得好痛。
「你會覺得寂寞嗎?在你和妻子離婚之後。」
古軍面無表情地看了主持人一眼,他默然地低下頭,修長的十指在膝上交握著。
就在主持人不自在地想打破冷場,而黎安娜以為他會發脾氣或者冷冷拒答這個問題時,他開了口。「沒有她,我的生命永遠有缺憾。這樣算是寂寞吧!」
螢幕上,他茫然的眼神悲傷地讓人想流淚。宋婉如紅了眼眶、趙晴觀察著黎安娜的反應——安娜把自己的嘴巴咬得死緊,忍著不肯掉下淚來。
「為什麼不找她回來?」
古軍沉吟了一下,唇邊輕揚起一抹讓人心動的微笑。「等我不再愧對於她時,我會的。」
「今天謝謝古軍接受我們的訪問……」
黎安娜沒聽到主持人說了什麼,她只是盯著電視機,恍若他正透過電視機凝望著她,向她訴說他這些時日的心情。
她好想他啊!
「為什麼沒了?」黎安娜拍了下螢幕,瞪著電視廣告。
「因為訪問結束了。」宋婉如更加肯定從剛才到現在,安娜都在「酒後吐真言」!
「你們兩人來日方長,看來他似乎在等待適合出擊的時機。」趙晴鼓勵地拍拍黎安娜的肩。
「要是他來,我才不要原諒他呢!」黎安娜咬著唇,紅著眼眶嬌喔說道。那聲音裡有著連三歲孩子都聽得出來的……
期待啊!
* * *
他沒想到他會有勇氣再回到台灣。
古軍站在一座花木扶疏的白色鋁籐大門前,躊躇地看著門內中庭花園裡嬉戲的孩子們。
原來她不喜歡獨門獨戶的建築,她喜歡這種和人共享公共設施的感覺。她必然會悠閒的在中庭和大家打招呼,和孩子玩耍,逗弄小狗……
是他忽略了。
古軍掏出手帕拭去額上的汗,都忘了六、七月台灣的刺目艷陽及炙熱高溫了。她離開後,他到鬼門關走了一遭。然後,他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治療。
他不敢說他已經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至少他開始面對現實,開始願意承認他是個躁鬱症患者和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下定決心來找她,是因為他夢見唐文龍握著他的手對他笑。
或者,這個夢代表的是他潛意識裡希望唐文龍能原諒他,所以才產生了那樣的幻覺。
然則,和所有渴望解脫的人一樣,他寧願相信那是唐文龍不計前嫌的表示。
所以,他沒給自己任何考慮的時間,他搭上了最近一班飛往台灣的飛機。
只要有心,找到她的下落並不難。
只是,找回他們的感情,也能如此簡單嗎?
古軍躊躇地在警衛室前的白石步道上來回踱著步。
離婚後,她不曾再和他聯絡過。她會願意見到他嗎?
「你是古軍先生嗎?」年輕的警衛拿著紙筆,帶些確定地問道。
古軍點頭,抿唇不語。
「安娜和朋友在對面的「咖啡癮」。」警衛熱心地說道。幸虧他視力好,認出古軍的新造型。
安娜!古軍不悅地瞇起眼,瞪了這個年輕男人一眼。她又開始和閒雜人等稱兄道弟了。
古軍在心中從一默念到十,讓心中的不快平息,他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她,她有交朋友的自由。
「可以請你幫我簽名嗎?」警衛不自在地乾笑著。
古軍龍飛鳳舞地寫下英文名字,板著臉大跨步轉身走向「咖啡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