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要用膳嗎?」李管家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莫名進了雷家門的女人。不用了,我等子霆回來。」她搖搖頭,盡量不讓自己在她銳利的目光下退縮。「叫我婉如吧!」她想表示友善。
「規矩不可廢。」一句話冷冷打回,就站在原地看著人。
宋婉如倉皇點了點下頭,慌亂地快步走向大廳右側的旋轉長扶梯。
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這麼冷漠?她瞪著腳下的大理石階梯,一陣一陣、心寒直逼而上,把外套往身上更擁緊了些。
委屈讓她的眼眶含淚,她好想念新婚的那一個月——他的幾件案子方告一段落,有空陪著她到處走走。而她白天不用受學生的氣,可以到處去看展覽。腳步跟踏地踏上三樓的樓梯,她只想衝回房間大哭一場。
「雷夫人,你那個媳婦怎麼一天到晚不見蹤影?」
二樓傳來的聲音,讓宋婉如抓著銅雕扶手,停在三樓樓梯頂端。
她不是故意竊聽,她只是想知道別人對她的看法。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把她視為一個「正常人」?
「也許她在學校教書很忙吧!」婆婆完全聽不出喜怒」足樂的優雅聲音傳上三樓。
「為什麼不帶她出來跟大家見見西?而且還神秘兮兮地只讓我們這一票下嘴巴緊的老朋友知情?」
「她還不適應我們雷家的環境。」
宋婉如咬著唇,被婆婆的話很很螫刺了一下。「他們」雷家?
原來結婚一個多月來,她在婆婆心中,始終是個外人。
身為知名禮服設計師的婆婆,擁有一個同名的世界性品牌——「夏玲」。她們並不常見面,她一直以為婆婆的冷淡是源自於忙碌,沒想到事實竟這樣傷人。婆婆看不起她哪……宋婉如僵直著身子,無力在樓梯上坐下。
「打算再補辦一次婚禮嗎?」聽起來亦是精明幹練的聲音再度問道。
「沒必要,我不想再丟人現眼一回,她那對父母啊……」婆婆冷哼了一聲,就連語氣都是紆尊降貴似的。「算了,我不想議人是非。」
宋婉如的淚水掉出眼眶,她咬住唇不讓自己哽咽出聲。婆婆沒有說出一句罵人的話,卻把人的價值貶損到一文不值。
沒有錢、沒有良好的家世,難道是種錯誤嗎?
「看樣子你和郭家一樣,不幸地婚配了一門上不了檯面的鄉下土老鼠親戚。」「別談這些了,我不想弄壞我的心情。晚宴快開始了,我們走吧!」
宋婉如怔怔地看著自己前方,聽著高跟鞋踩在階梯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心o也隨之沉入更深更深的海裡。
她吃力地抓緊樓梯扶手,舉步維艱地走回房裡。
無意識地換下身上的一身精品,用熱水沐洗去一天的髒亂。胡亂套上一件純棉休閒衣衫,才走到梳妝抬前,卻看到自己在鏡中蒼白如死的面孔。
她使勁地用一把豬鬃髮梳重重梳著自己的長髮。
不許哭!不許哭—.她不要雷子霆看到她紅著眼眶、哭慘臉孔的醜樣子。
拿起床頭的電話,她飛快地撥了趙晴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趙晴哭泣的聲音。
「晴,我是婉如……」宋婉如話才說了兩句,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婉如……怎麼了….:嗚……」
宋婉如拚命搖著頭,捉著話筒就是埋頭大哭。電話那頭的趙晴也不再開日,跟她一樣對著電話猛掉眼淚。
一語不發的兩人,就這麼各懷心事地哭成」團。
「怎麼,你老公終於受不了你的邋遢,決定把你趕到傭人房嗎?」趙晴首先恢復過來,用她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問道。
宋婉如擠出一個微笑,摻掉鼻問的梗塞才有法子再度發言。「你呢?你那口子終於看穿你老好巨猾的個性,決定將你當成不可不提防之敵手?」
兩人同時輕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都有些酸苦。
「你還好嗎?」宋婉如輕聲問道。
「好就不會哭得那麼挖心掏肺了。」趙晴直爽地自嘲著。「我這邊一塌糊塗,你呢?」
「跟你一樣慘。」
「是嗎?我瞧你老公滿挺你的。」
「他最近比較忙,而且原因不在他。」宋婉如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明婆婆對她的歧視。
「新學校還好嗎?」
「學校老師開雙門跑車,身上穿的套裝都比他們領的薪水還高,你覺得我好不好?」她輕觸著自己方才褪下的價值兩萬元的RALPHLAUREN長褲,覺得自己正被金錢壓得喘不過氣來。
F培養一下貴族氣勢有什麼不好?你至少還有機會錦衣玉食,不像我在這邊做牛做馬。他那個爸爸和弟弟一天到晚伸手要的錢,足夠砸死一個小家庭,而他們居然還敢叫我煮飯、洗衣、做一堆無聊家事!男人沒有手嗎?媳婦之外的人才是人嗎?將來有了孩子,還妄想讓我帶孩子當黃臉婆!那群混蛋也不想想,我一個人薪水比他們那一家人賺的還多!」
「趙晴……」
宋婉如訥訥地喊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的處境和趙晴相較之下,簡直是在天堂。
她收拾起自己的難過,皺著眉同情地問了一句。「我能幫得上什麼忙嗎?」「可以,帶十個八個流氓去恐嚇他們。」電話裡傳來一句沒好氣的答案。「你還能開玩笑,不算太精,不是嗎?」結婚前就知道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世界,可是為什麼她們的痛苦,卻全都來自於這些配角?
「不然還能怎麼辦?拿刀威脅他們嗎!」
「沒試過溝通嗎?」宋婉如心虛地絞著自己的手指頭。
「和糞坑裡的石頭沒什麼好談的—.有些水泥腦袋的觀念根深柢固了」輩子,我說什麼他們都當放屁。」
「還是自己的爸媽最好。」宋婉如打開皮包,握著媽媽為她求來的平安符,突然之間好想念爸媽在家用台語鬥嘴的情形。她現在才知道陪他們一塊看那種永遠演不完的鄉土連續劇,是多麼幸福的事。
「是啊!在家當大小姐豈不愉快,我媽差點兒沒在我家門口廣播我是鄰里之光,沒想到我居然笨到嫁給別人當奴婢。」
「你都怎麼和他們溝通……總要有個開始……」宋婉如怯怯地問道。如果她努力一點,也許婆婆會試著接受她的父母。
「擺笑臉啊!拿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啊—.不過,我發現我的自尊還沒法子讓我忍受他們放出來的臭屁。」
「他們好歹是長輩,少說一點吧!」話雖說如此,她卻為她的父母被人背後批評而義憤填膺。
如果沒那麼慘烈,我們剛才豈不白哭了!我才不是那種為芝麻綠豆事掉眼淚的女人。」趙晴理直氣壯地說道。
還說呢——你可能真的連芝麻和綠豆都分不清楚。」宋婉如椰揄著她,但覺荒謬。三人幫裡,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洗手作羹湯的那一個。
「我的才能不在分辨味素和鹽巴這種小事。」
「真奇怪,別人結婚雲淡風清,我們結婚卻還是連自我價值都要被否定。不知道安娜過得怎麼樣?」宋婉如問道。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下來了。
「怎麼了?」宋婉如咬住了唇。
「我昨晚打過電話給她,她正在和古軍吵架,所以沒多談。不過,電話裡頭傳來的聲音倒像是在拆房子。」趙晴歎了口氣。「我看,我待會兒再打給她好了。」「我們三個是命運共同體嗎?」宋婉如運苦笑都笑不出來。
「他們兩人巡迥國外演出,至少沒有家庭的問題。」又是一聲歎氣。
「晴啊……如果我把自己變成我婆……」宋婉如才想開口聽聽朋友的意見,房門就被推開。
一身純黑裝扮的雷子霆,正蹙著眉進了門。宋婉如心虛地給了他一個微笑,還好,她什麼都沒說。
「子霆回來了,我們下回再聊。」她對趙晴說道。
「謝謝你—.罵完心情愉快多了,BYE。」
「再見。」宋婉如掛上電話,走到他的身邊,接下他脫下的外套掛好。
「你今天比較早回來。」還不到八點。
〔和趙晴聊天?」他順手攬過她的身子,把略顯疲憊的下顎頂在她的肩頭。「對。」她的手掌滑向他的頸子,直覺地便為他按摩了幾下。
「左邊一點。」他閉上眼,舒服地伸展了眉心。「別被那女人影響,她太偏激。」
「她是我的朋友。宋婉如咬了下唇,把手抽離他的頸子。
「所以我才只說了一句。」他睜開眼,把她的手拉回。
「坐好。」
推著他在躺椅上坐下,她的手指專心地發揮她又捶又捏的無敵按摩手功力,她的雙眼則專心地看著他。怎麼他累了一天,看起來卻跟剛出門時一樣的整齊?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還是後天養成的呢?會不會有人像她一樣,一輩子都學不會如何像個貴族?而這一點很重要嗎?
「最近工程有一些麻煩,可能還要再忙個一陣子。你學校方面這陣子還順利嗎?」怕她手酸,他拉下她的手背親吻了下,沒讓她再繼續推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