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叮噹不會抓老鼠!」她終於找到一個很明確的例證。
「……」他張口結舌。
這樣也算膽小?有些貓的確是不捉老鼠的!不過……看她如此堅持的樣子,他也就不反駁了。
「相信我了嗎?」她的眸子燃上熱烈的期待與歡喜。
岳久權看著她,啞然失笑!
她期待他的認同、歡喜於挖掘到一個自認無誤的實證?
「好,我相信。」他的笑容十分無奈。當下,他竟然不忍潑她冷水,只因為她天真似的神情。
於含笑彎著唇瓣,笑了起來,甜美而無害——
他看著她的燦爛笑靨、凝視她的雙眼,暗暗在心中推翻了村民們口中對她的評價——精神失常?真是可笑的謠傳。
兩人相視之下,感受到初步的誠意交流。不過,幾秒之後,她的臉上便染上一抹羞赧,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我只知道你姓于,請問你的名字?」岳久權問起。
承過去孟醫師的記錄方式,診所裡的病歷資料上,往往只註明艾三姑的牛、蔣六婆的雞……這類簡略的記載,而小叮噹的紀錄上,只寫了「小叮噹——于小姐的貓」,他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含笑、於含笑!」她迎上他的眸子,神色一派坦然而率直。「含笑九泉的含笑。」她不忘自我調侃。
「呃……」岳久楗頓時語塞,一時之間說不出話o
「我只知道你姓岳,請問你的名字?」於含笑拿出相同的問題反問他。
他的臉頰上,一點點狼狽乍現、片刻赭紅——
「岳久權。不是含笑九泉的九泉,長久的久、權力的權。」怎麼這麼巧?!若不是她叫含笑,他還從沒想過自己的名字會被套進「含笑九泉」這種詞兒裡頭。
「噗——」於含笑一時失控、笑出聲來。「嗯,我相信,沒有父母會為子女取那樣的名字。」九泉——青白晦氣似地,就像棺材擺在一旁等著一樣,那麼不吉利,被咒死了也不會瞑目吧?
難得地……看到這女人稚氣的一面,岳久權也被她感染似的,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彎了!
「岳醫生、岳醫生!」遠遠的,傳來幾聲熱情的招喚聲。
兩人一同扭頭看往聲音來源,兩名婦人踩著腳踏車朝他們而來。
『『你在這裡的人緣很好。」於含笑轉過頭看他,從婦人們熱情模樣,她知道他必定很受歡迎。
「你在她們眼中很神秘。」他暗示地說道。不知道……她曉不曉得自己在村民眼中的評價?
「喔。」於含笑只是無意義的應了聲。低下頭去,她牽動貓咪,想要離開。
「要走了?」他問。
「嗯。」瞧婦人們越來越接近,她臉上有一抹窘迫似的神色掠過。她不喜歡與人親近,只想快點走遠。
「於……」岳久權才喚了聲,見她步履匆匆,也就不多說了。
從幾次的言談之中,他觀察到她的眼神總透露出某種程度的防備,她對週遭的戒心很重,他認為……
甚至是過度了!她似乎很排斥與人近距離相處?
「岳醫生!」婦人已經騎著腳踏車來到他面前。她們停車的當下,還不停往於含笑的背影瞄了幾眼。
「那個女人……跟你說話喔?」婦人們大驚小怪似的。
「嗯。」岳久權淡淡應道。他知道這些鄉下女人的生活娛樂就是嚼舌根,想必又會有新的流言出現了吧?!
「哎呀!岳醫生,你跟她太接近不好吧?」
「……」岳久權不說話。何必把事情想得太過於嚴重?他不懂。
「是呀!那女人有問題耶!你都不怕喔?」
「找我有事嗎?」岳久權岔開話題。
看著她們,他對於她們忠告感到乏力,關於「那女人」的話題與謠言,大概永遠不會停歇吧!
「喔!這個啦!」婦人拿出一大把蔬菜。「我們剛從菜園出來,看到你,就想說把這個小白菜送給你啦!」
「嗯嗯嗯!我這幾條紅蘿蔔,你帶回去煮吧!」另一婦人又捧著一堆蘿蔔,塞進他懷中。
「謝謝!」他笑著收下。
這些村民,其實很單純、很熱情。但……她們鼓動不止的舌頭對「那女人」殘忍了些,流言的殺傷力真大!不過百來人口的小村莊,口耳相傳之下,芝麻小事都會傳成不同的版本,好端端一名女子,被村民們看成妖怪似的!
相較於他備受愛戴的禮遇程度,那關在宅子裡的她……卻似瘟神一樣,被排擠在圈圈之外。
下意識地……他往於含笑離開的方向凝視了眼,不覺……為她的風評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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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月朗照,岳久權坐在屋外的大樹下,狗兒趴著他腳邊小寐。
不遠的鄰家,一些村民坐在屋舍外聊天,一、兩個小朋友騎著單車從他面前經過,還有些居民攜家帶眷散步著。
這樣的夜晚,很寧靜。這裡恍如悠閒無比的世外桃源,沒有都市的煩囂與擁擠的車輛,只有宜人的景色、民風淳樸的環境、人情味濃厚的居民。
鄉間,真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他的心情,已經由最初走避至此的黯然情傷,慢慢地隨時間沉澱平靜。
曾經,他深愛著一個女人,但那女人……在論及婚嫁之際反悔,只因為——雙方的宗教信仰不同!
呵——多可笑,異國都可以通婚了,阿彌陀佛與阿門卻不能同在?
該死的!思緒至此,他在心中憤咒!
不過……他已經不恨她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劑。
一片沉寂空曠中,螢火蟲的蹤跡隱約在路旁的草叢中微微發光。在他沉思的當下,一串琴聲流洩、或近或遠,音符從空氣中夾帶瓢傳而來——
月光奏鳴曲?
他相信,那不是屬於這個村子的音樂文化,他凝神傾聽著,判斷那是現場彈奏或是從音響中播放的聲音。
琴聲中止片刻,幾個試音的音符傳出——他確定那不是從音響喇叭裡播放出來的聲音。
停頓半晌,奏鳴曲又開始流暢地輕揚……
是誰在彈琴?
他的視線直覺往對面——枯樹後的那幢老宅。
屋舍隱在夜色中,幾個窗子是黑暗,唯有右邊的一扇窗子,發散著隱隱的藍色淡光。他猜,那樣的光芒是她窗簾顏色造成,或者是電視螢幕放射的光影。
她很不喜歡開燈!這段時間下來,幾次夜裡,無意間視線落往她住處的方向,極少看到她的屋子亮著燈。
傾聽琴聲,心中的一些小小煩躁,在溫煦的情境中被撫慰著、柔化了。他閉上眼,對她這謎樣的女人,開始有些揣想。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那端——
只點了一盞小燈、幽暗的屋子裡,琴鍵滑動如行雲流水般,每一個音符轉折,在於含笑織巧的手指下躍動。
貓咪盤縮在鋼琴上,柔軟的絨毛貼合著冷硬的黑色琴面。她柔柔的指,觸刷硬的鍵盤。此時此刻,她頃刻溫柔心情,被黑暗包圍。
琴聲漸歇,抓取不住的音符,在空氣中消失靜止
她專注閉上的眼簾掀了開,眸裡,閃爍著炯炯的光采,暢快而滿足。音樂……是她賴以生存的專長、更是她心靈的寄托。
暗室中,萬籟俱寂般,幽靜得連一根細針掉到池上都聽得到……
「巴布……」
「巴布!」
屋外的聲音,讓她回過來,側耳聆聽著那串突兀的呼喊。方圓數公尺內,不應該會有人接近才對,更不該讓她聽得到這些叨擾的聲音。
挪步走往門口,她站在門扉之前,遲疑著……要不要開門看看?
「巴布,回家了!」岳久權命令著他的狗。
狗兒被琴聲吸引,從他腳邊離開,跑到她屋前。
之前,巴布也很喜歡在她的屋前屋後打轉,這不是異常的舉動,只能代表狗兒喜歡這個地域,也許……它喜歡她的後院?也許,它喜歡她家的貓咪?
「巴布怎麼了?」於含笑終究還是拉開門扉。
纖纖身影出現在門口,背對著一室陰暗。岳久權看著她,沒有答覆她的問題,率先吐出口的是心中納悶——
『『你怎麼老是把自己關在黑暗中?」
「……,』她沒有回答。這種帶著些許關心的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啟口回應。
『『剛才的月光奏鳴曲,是你彈的?」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往室內瞥了眼。人人都有好奇心,他也會好奇她的居住環境。
嗯?有一點點音樂素養?於含笑的心防敞開了一點點——
「你知道這是月光奏鳴曲?」有一種分享的喜悅心情,浮現在她臉上。
「在這裡每天聽到,都是心事誰人知、歌仔戲那類
的音樂,難得聽到這麼優美的聲音。」他笑。
距離,拉近了一點點。於含笑愉快地彎下身,和藹地拍拍巴布的頭——
「巴布,想跟小叮噹做朋友嗎?」
她童言稚語般的甜甜嗓音,讓他的唇角上揚成一彎溫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