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軺在她後頭走著,欣賞她同行走而微微擺動的飄逸長髮。之前她都綁著馬尾,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頭發放下的樣子。不,不是第一次。他隨即在心裡淡淡地否定。在她病發向他求助的那一晚,她的頭髮也是飄散的,可是那時的緊急狀況卻讓他無暇欣賞。
「回到北部,你的身體適應得過來嗎?」突然,他開口問道,短短的問句裡有著濃濃的關懷。
「一點也沒有影響。」褚澄觀想也不想地立刻回答。她不禁慶幸此時正好是背對著他!否則她臉上的心虛絕逃不過他的眼。
她不知道,那欲蓋彌彰的肯定語氣反而使她真實的狀況昭然若揭。宇軺輕歎口氣:「有機會再到我那兒吧,那裡空氣比北部好上太多了,這次我會幫你準備不會引起過敏的蠶絲寢具,讓你夜夜好眠。」
為什麼他要說得他們好像朋友似的?在把照顧他的工作交還給伊莎貝拉之後,她和他已沒有任何關係了。褚澄觀咬緊了唇,分不清佔據心頭的是落寞還是憤怒。
「再說吧!」她隨口應道,停在柏宇徹的辦公室前,敲了門。「到了。」她輕道。
「請進。」裡頭傳出柏宇徹的聲音。
「宇先生到了。」褚澄觀推門走進,開口說道。 「謝謝你了,褚……」正在看設計圖的柏宇徹一抬頭,溫和的笑立刻怔愕地凝在臉上,「你的……頭髮?」認真地回想起來,他似乎不曾看過澄觀把頭髮完全放下來的模樣。
可惡的老哥,需要這麼訝異嗎?褚澄觀臉上閃過一絲困窘:「髮夾掉了。」她隨口搪塞道,決定待會兒不送咖啡進來了,她可受不了老哥又拿打量的眼神看她。「我退下了。」她一點頭,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目送她出了辦公室,宇軺輕輕一笑,這才轉過身看向柏字徹。「你好,我是宇軺。」他伸出手。
「你好,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柏宇徹回握他的手,目光不著痕跡地迅速在他身上旋了一圈。「請坐。」
「謝謝。」宇軺在他對面坐下,察覺到對方打量的目光,他只是噙著持淺笑,神態從容地回視著。
夏鑰從那次回來就不斷地誇獎宇軺,讓柏宇徹頗不以為然,直覺是夏鑰言過其實——當然多少也有點爐嫉的因素,有哪個男人聽到老婆不住誇獎別的男人時還笑得出來的?加上長兄如父,相差了十一歲,讓他有種女兒交男友的錯覺,審核標準不嚴格點哪行?
不過,今日一會,那從容內斂的氣質和沉穩的氣度都很符合他的要求,俊逸的長相就更不用說了,這些條件配澄觀算是勉強及格。柏宇徹揚起了滿意的笑。在分數評量間,他還是忍不住稍微偏袒自己妹妹一點。
「那一次謝謝你救了澄觀。」柏宇徹首先開口。聽到夏鑰轉述時,他緊張得心臟都快停了。他已有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他不希望再經歷一次。
「別跟我道謝,要是那次沒有搶救成功,我想我會比任何人都無法接受。」宇軺淡淡一笑,眼神直直地望向他,「這次來有件事,我就明說了。今後我為了找澄觀,可能會常常到'海潮'打擾,基於你是『海潮』的所有人,又是澄觀的哥哥,於情於理我想都應該先跟你報備一下,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你工作上的事都處理完了嗎?」柏宇徹反問。宇軺的名氣造就了無法退出的阻礙,他不希望這樣的情況給澄觀帶來麻煩。
「到昨天已全部談妥,我現在已不是公眾人物了。至於媒體和新聞的熱度有限,沒多久他們就會轉移目標,我會等到那時候才開始進行我的計劃。」明白他的顧慮,宇軺揚起自信的笑容。若不是這樣,他今天也不會來找她。
經紀公司的高層為了勸阻他,甚至特地搭機來台,當他看到他們放棄勸說時的沮喪表情,心頭的輕鬆解脫是難以言喻的。
「進行什麼計劃?」柏宇徹明知故問。
「追求澄觀。」宇軺一笑,絲毫不諱言。
這小子,挺有種的嘛!柏宇徹揚起了眉,眼中浮現欣賞的光芒,「當著我的面這樣宣告,不怕我反對?」
「所有的阻礙我都不怕!因為我有信心克服,只除了澄觀。」著出他笑裡的捉弄意味,宇軺搖了搖頭,「澄觀對人的排拒與冷漠,才是我最害怕的一點。」
他連這一點都看出來了。柏宇徹欣然一笑。前一陣子他才知道澄觀的前男友在四處向人抱怨,把分手的原因全歸咎到澄觀身上。這些話居然還會傳回他耳裡,足見那個人渣把這些話告訴多少人。即使他憤怒到有殺人的慾望,他仍然沒採取任何行動,因為他知道澄觀絕對不希望他這麼做。
澄觀對生命的恐懼是需要耐性來化解的,如今出現了一個懂得她且真誠地想去打開澄觀心扉的人,對於這樣的妹夫人選,他還有什麼好反對?
「有什麼困難來找我和夏鑰,我們絕對傾力相助!」柏宇徹豪氣地伸出手,內心的應允不言而明。
有了他們做後盾,他更可放手行動了。宇軺愉悅地揚起了笑,伸出手,兩人緊緊交握。
「軺,上車,我載你。」
宇軺才一踏出「海潮」門口,開著BMW的伊莎貝拉立刻停在他的眼前。
方纔那番談話的愉悅完全斂起,宇軺開門坐上了前座:「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看著前方,淡談問道。
「除了來找她以外,你還會到哪兒去?」伊莎貝拉開著車,半嘔氣地說道。
從軺突然答應復健就可以看得出來了,她費盡口舌依然無法說動的事,那個褚澄觀卻花了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就把狀況完全改變。她雖不甘心,卻也下得不承認,軺若不是喜歡那個女人,不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做出這麼大的改變。
聽出她語氣裡的不悅,宇軺低歎口氣,他知道伊莎貝拉把他退出的事也怪罪到澄觀身上;「就算我離開了那個圈子,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想看到鏡頭下的你啊!」伊莎貝拉惱怒道,朝前面一輛開得極慢的車子遷怒地猛按喇叭,「你這樣說退就退,太突然了。」
「伊莎貝拉,我是認真的。」宇軺看著她,放沉聲音嚴肅說道,「如果你當我是朋友,我很歡迎你來找我,但假如你還抱著勸我復出的念頭,那我們真的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知道他在下最後通碟,伊莎貝拉不甚甘願地抿起了唇;「知道了。」
卸下嚴肅的表情,宇軺憶起一事;「你出門時應該沒有人發現吧?」
「沒——有——」伊莎貝拉不悅地拉長音,「你退出的意思都這麼堅決了,媒體們見沒戲唱都已經追別的新聞去了,樓下散得只剩一些影迷,他們才沒那種本事。」
那群影迷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STALK—ER:「還是得小心點,我不想給『海潮』帶來麻煩。」
「是不想給她帶來麻煩吧…」伊莎貝拉嗤哼,突然一個輕微的震動讓她睜大了眼。可惡!後面那輛車居然敢撞她!「這是紅燈!看到紅燈不會停嗎?」滿腔的怨氣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發洩,伊莎貝拉立刻搖下車窗大罵。
只見後面那輛車的女駕駛探出頭來,不住做道歉的姿勢。
「你罵英文她也聽不懂,反正只是小擦撞,別惹是生非了,等一下又惹來一堆媒體。」宇軺執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原位,「綠燈了,走吧!」
「可惡!」伊莎貝拉又罵了聲,才甘心地坐回駕駛座,開車繼續前進。
一路上,他們兩個都沒發覺,後頭那輛車一直間隔著一輛或兩輛車的距離,直跟蹤到大樓的巷口,見他們的車進了車庫,這才緩緩離去。
第九章
「嘟——」內線的電話響聲把怔忡中的褚澄觀嚇了一跳,看著那不斷閃爍的顯示燈,接與不接在心頭角力,她不禁握緊雙手,惱怒地閉起了眼。
都是他!幾乎天天都來「海潮」報到,每次來都還經由門市通報,他料準了她不可能讓他在門市苦等,因為這樣不僅會害他的行蹤被媒體發現,也會讓「海潮」的營業受到牽連,所以他有恃無恐,像牛皮糖似地緊纏著她!
她很清楚他來的目的是想追她,從他似有若無的碰觸間就可明顯地感受到。但他太狡詐,知道只要一提出她就一定會拒絕,所以每次來什麼也不說,只是東南西北的跟她閒話家常,再不然就是拿著本文學名著坐在她的桌旁,讓她就算想拒絕也無從拒絕起。
而這樣的情形再加上那次目擊者的渲染,她頓時從拘謹孤僻的老處女成了「海潮」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甚至還有女同事找她聊起了感情生活。天曉得,以前除了夏鑰之外,還從沒有哪個女同事跟她說過公事以外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