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敬之將收起的折扇輕抵著下顎,無言地沉默著。
這些日子完全沒有消息,一方面是忙,一方面是想讓他在小舞心中的形象淡忘,他想藉著斷了音訊,也斷了她對他無知的依戀。
儘管時間流逝,她那宣告著非他不嫁的堅決神情,依然揮之不去,他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腦海,而那,竟成了這些年來壓在他心中最沉重的大石。
「當她是個包袱我就不會回來了,直接丟給你們還比較乾脆,身為好友的你們一定會毫無怨言地接下的。」司敬之揚起了唇角,用戲誰掩飾了心頭的擔慮。五年了,她不可能還是當年那個不知世俗的放肆孩童。「我是在想,她十八歲了,也該是時候嫁人了。這次我想帶著她一起去靜在,藉著機會,幫她找個好歸宿。」
天!小舞盼了五年,等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啊!這對她而言會是怎樣的打擊?單遠憐立刻望向莫群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擔慮。
莫群紹清了清喉嚨,他覺得應該先將小舞的想法告知。「敬之,小舞她……」話未說全,就被一抹疾衝而進的身影給打斷了。
「你終於回來了!」那抹身影直直地飛撲向司敬之的懷裡。
依他的功力,他可以避開的,但他沒有,他就這麼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緊緊地環上了頸項。
這是……小舞?望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清麗臉龐,司敬之呆住了。
歲月像在她身上施了魔法似的,當年總帶著髒污的小臉,如今變得細膩白皙,雙頰因興奮而染上了微微的配紅,在那挺直的鼻樑下,是不點而朱的櫻唇,帶著誘人一親芳澤的水潤紅艷。
當年只到他胸前的身子長高了,她那柔美如絲的髮絲如今到了他的眼前,鼻端盈繞著全是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隨著她的環抱,那玲球有致的身形緊密地貼近,他可以感受到他懷中的軟玉溫香已然成熟。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的瞳眸,望著他的神情,晶亮依然,一如五年前的火熱。隨著她綿密長彎的羽睫輕煽,他的心開始緊擰,因過於不敢置信,額上微微沁出冷汗。她……是小舞?這突然的改變讓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他無法想像當年刁蠻、大刺利的她,真會成長到如此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地步,變為一個融合了活力和美艷的橋俏女子!
「你的魯莽還是一點沒變,看來這五年沒學到多少麻!」司敬之收斂了心神,企圖若無其事地輕鬆說笑,然而略微暗啞的語音還是透露了他的心緒波動。
他那麼久都音訊全無,而如今見面第一句話,卻是將她的努力完全抹滅,教她情何以堪!「我變了,難道你都看不見?」秦舞鬆開手退了步,直視著他不依地低吼,說完後立刻緊抿著唇,怕再一開口,激動的情緒會化為眼淚滾滾而下。
那雙凝視著他的盈水秋瞳隱含了太多深刻的哀怨,雖無語,卻毫無防備地撞進他的心,讓他的心頭猛地一震,狠狠漏跳一拍。這時候,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說得沒錯,她變了,以前的她是令他著惱得無計可施;而今的她,卻令他心悸得無法招架。
「敬之,你和小舞獨自聊聊,順便告訴她你的打算。」見兩人相對無語,莫群紹過去拍拍司敬之的肩頭,然後轉頭對秦舜說道:「小舞,帶司大哥到花園逛逛吧!」
秦舞依然不敢開口,胡亂地點了點頭,領先往廳外走去。司敬之看了莫群紹一眼,
在好友眼中看到了催促,他輕輕歎口氣,跟了上去。
「你覺得他倆會如何?」單遠憐走近莫群紹,輕偎在他身旁低道。
「看得出來敬之在見到小舞時頗為震驚,但那是什麼感覺,我也不瞭解。這種事很難說的,有時連當事人也理不清,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旁觀的外人?」莫群紹無奈地搖搖頭。
「我希望小舞別受到傷害,她等了那麼久……」
「我也是這麼希望,放心吧,敬之不是這麼殘忍的人。」聽出妻子語裡的擔慮,莫群紹給予安慰。
可有時,傷人最重的,不一定是殘忍的人……望著他們相繼離去的背影,單遠憐只能在心中默禱,希望小舞這五年來的期盼真能實現。
在這暮春時分,有了夏日腳步的接近,整個花園全被明亮的色澤包容了,可那兩道立於涼亭中的身影,卻充滿了秋日的沉默與冷漠。兩人各有所思,視線都望向亭外的花草樹木,經過長時間的分離,原本熟悉的感覺也變得隔閡。
「你說不會太久的,卻為何讓我等了五年?」良久,秦舞用控訴打破了僵局。
「我沒料到那邊的事會處理那麼久。這些日子嫂子把你教得很好,你跟從前變得不一樣,完全像個姑娘家了。」司敬之微微一笑,斂起乍見時的失防。他是個長輩,一個樂見孩子成長的長輩,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秦舞一怔,心頭的哀傷完全散去,欣喜取而代之。他說她變得像個姑娘家了!
「那你剛剛為何說我都沒變?」她反問,怕他只是因為看她難過才開口安慰。
「開玩笑的,誰讓你這般不禁鬧?」司敬之搖頭輕笑。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會當真。」秦舞拉住了他的袖子,凝視著他認真低道。
「是嗎?那我以後就不能跟你開玩笑了。」司敬之嘿嘿乾笑、不著痕跡地甩開了她的手。她的話像含有隱喻,當年那個耿直的孩子,也變得會用另有涵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嗎?
「洛陽那邊辛苦嗎?」她得像個大家閨秀!秦舞收回手,柔聲問道。
「辛苦倒不,只是忙了些。你呢?嫂子教了你些什麼?」司敬之笑笑,反問。
「讀書寫字、待人接物等等,連武功也跟莫大哥學了一點,不過琴棋書畫是學不到的,因為遠伶姊自己也不會。」秦舞調皮地努努鼻頭,有著小女人的嬌俏。「俄知道,我本來就不翼望你會學到那些。」司敬之也不禁蕪爾,要是能幹獨立的女當家會那些東西,那才真叫人不敢相信。
「但遠伶姊還有很多其他的優點,我跟遠憐姊在船運行學了很多,遠伶姊也說我學得很好、還要我到船運行幫她,現在船運行的掌櫃可是我在當呢!」秦舞把成果顯露,好讓他認同她的努力。當船運行的元老掌櫃——景叔——退休去安養晚年後,她就在遠憐姊的指導下接下了掌櫃的工作。
「那……這樣我就不能帶你走了,你如果突然離開,那嫂子不就忙不過來了?」司敬之表面擰眉,然而心頭卻是如釋重負。
以前的她只是個孩子,現在的她卻成了誘人的女子。她若一如以前的奔放,他真的沒有信心能把持得住。將她留在這裡,由他直接去幫她物色夫家,少了兩人接觸的時間,這樣才是最保險的方式。
那怎麼成?「不會的!遠憐姊她自己忙得過來的,真的!」秦舞急忙辯駁。「我要跟你走,你別再丟下我,我已經沒有再一個五年可以等了!」她熱切的眼芒逼得他不敢直視,司敬之倒過頭,僵硬地低笑。「是啊,你都十八了,該嫁人了,不能再將你留下。」
秦舞用力咬唇,怕一不小心,滿腔的狂喜會傾巢而出,壞了她費心維持的閨女形象。
他記得她的歲數,還說她該嫁人了,她苦等五年的美夢終於要成真了!
但是,盈滿她心的喜悅還來不及宣洩,司敬之接下來的話就將它狠狠抽離。
「我要帶你到靜莊去,那裡有很多皇族子弟,你一定能找到一個美好的歸宿的。」笑容還僵凝唇邊,她的臉卻已完全慘白,她的心彷彿被人連同喜悅結完全刨離,只留下一個空洞,只留下痛。「你……說……什麼?」她顫抖著聲問、她方才一定是聽錯了。
她瞬間蒼白的臉色讓司敬之也跟著疼擰了心。不該是如此的,他該死的幹麼感到心痛?!他努力罔顧內心的感覺,故意對她的傷害視而不見,依然若無其事地笑道:「靜莊,皇上特地給了我兩個月的長假,讓我到靜莊度假。那裡除了王公貴族就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你一定能在那裡遇見一個你喜歡的人。」
他要地嫁別人?暌違了五年,他回來接她就是為了這件事?
「除了你,我誰也不可能喜歡!」秦舞握拳怒喊。在這時候,已顧不得維持什麼優雅的氣質,沒有了他,她還顧慮那些作啥!
「你從沒有喜歡過人,我只是那個唯一你剛好遇見的人,五年了,你還沉在無知的依賴中醒不過來嗎?」司敬之冷硬地否決她的說詞。
「我喜歡你的眉、你的眼、你的臉、你的心,我喜歡你的一切,誰說我沒有喜歡過人?我喜歡你啊!」淚水滑下臉龐,她卻無暇去拭,她急著將內心的情感傳達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