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秦舞醒著,她會發覺她被他包覆的手,指尖已染上些微的濕濡;她會發覺她一直以為不肯卸下心防的他,此時臉上所呈現的深戀是如此地刻骨銘心;她會發覺,她是被他愛著的。可她卻是睡著的,她什麼也沒有發覺、什麼也來不及發覺地讓他又躲回了防備之後,斂了那不曾顯露的深情面容。
司敬之將她的手覆回了絲被之下,緩緩站起。轉身離去的他在經過唐臨援身旁時,停下了腳步。須臾,他出指點了他的睡穴,將唐臨援輕鬆地扛上了肩;即使是沉睡的狀態,他也不想讓其他男人單獨停留在她房內。
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良久,司敬之足下輕輕一點,如來時悄然地掠出了房間。
「你給我滾!」激烈的怒吼聲從秦舞的房前傳遍了整個迴廊。
唐臨援情緒激動地盯著面前的吳雪蓮,臉色氣得鐵青。
昨晚他依稀記得自己趴在小舞房裡的桌案睡著了,誰知一睜開眼,觸目所及的卻是自己房裡熟悉的擺置。無暇多想的他深怕秦舞會受到暗算,連忙又回到她的房前,正要推門而入時,卻還到吳雪蓮主僕迎面走來。
「你們還想做什麼?」唐臨援擋在門口伸長了手臂,怒目而視。
「我是聽說秦姑娘摔下了山崖,好心過來探望耶!你這麼的做什麼?」吳雪蓮瞥了他一眼,趾高氣揚地哼道。
「你們好不要臉!害了人還可以裝做一到若無其事的模樣!」唐臨援不敢相信有人會無恥到這種程度。
「哎呀,唐公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迎春掩著嘴驚喊。「您這麼胡亂栽贓一通,豈不是冤枉死我家小姐了?虧我家小姐心地那麼好,還替秦小姐送來了補品呢!」
「不用你們惺惺作態!」唐臨援揮袖怒道。「誰知道那補品裡面又放了什麼殺人的毒藥?」
「唐臨援,你說話可要當心點。」吳雪蓮臉色一變,眼神轉為陰狠。「她摔下崖是她自己手腳笨拙,關我什麼事?你可別是非不分地把錯都賴到我頭上。」
「我那時明明看到你從那個林子走出來,除了你之外,還會有誰?」唐臨援口氣嚴厲地說出當天所見。
「笑話!」吳雪蓮冷冷一哼。「我追獵物追到裡頭去,不行嗎?那林子誰都去得,憑什麼說是我害的?」
「等小舞醒來,你就完了!」唐臨援氣得微微發抖。
「她說了就算啊?誰知道是不是你和那小賤人串通來誣陷我們吳家?有本事,拿出證據,不然就少在那裡鬼叫!」吳雪蓮看著他,有恃無恐地笑了。
「你——」唐臨授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雖是滿腔憤怒,卻是回不了嘴。
「證據在這兒。」實來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之中,唐臨援和吳雪蓮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看到手拿一把匕首的司敬之站在那兒。
「這刀柄刻有吳王府的徽記,是我在崖下找到的。小舞手上有刀傷,這把就是凶器。」司敬之將匕首高舉,顯示在眾人眼前,那刀身沾著沙土,還殘留著幹成暗褐色的血跡。
吳雪蓮臉色一變,隨即強笑道:「哪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們的,哪能信?」
「林姑娘已經招認了。」司敬之冷冷地揚起嘴角,淡道。
唐臨援還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吳雪蓮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這死女人,竟然敢背叛她?「她在哪裡?叫她出來跟我對質!」吳雪蓮怒道,左右張望,打算看到她時撕爛她的嘴。
「我昨天下午已經派馬車徹夜送她回長安向莫群紹大人說明此事,此刻,莫大人應該已在早朝向聖上提出了。」司敬之看著瞬間僵立的她,神情冷冽,臉上沒有半分憐憫存在。
迎春急忙撲到司敬之跟前,跪地哀求。「司公子,您救救我家小姐啊!請您念在她是因為對您一片真心才會做下這些錯事的份上,救救她啊!」
「她不該傷了小舞。」語調雖輕,可其中的氣勢卻讓所有人都已明白,事情絕對沒有轉自的餘地。
吳雪蓮勝一陣青一陣白。她居然會栽在那個黃毛丫頭的手上?「死賤人!」她突地放聲尖嚷,而後陰狠地看向司敬之。「你以為我真的看上你嗎?別做夢了!告狀儘管告去,我才不怕!迎春,我們走!」
「吳王爺因貪污罪現正被皇上下令由刑部拘禁審問中,而令兄玷污某位官員的千金一事,昨日也鬧上了公堂,這些事你應該都還不知道吧?」司敬之揚起冰冷的笑。「這次,吳王爺自身難保,恐怕救不了你們兄妹。」
吳雪蓮震驚地睜大了眼,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不可能……」她會針對秦舞純粹是好勝心作祟,她無法容忍有男人不迷上她,無法容忍有女人不服從她,好勝心逼使她做出一連串殘酷的事。所以,無法得到司敬之的感情,她除了感到屈憤外,並不在意。可如今,她的靠山倒了,這才是令她打從心底畏懼的事,教她今後找誰護她?
「小姐!」迎春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卻被吳雪蓮重重推開。
「我不會就這麼輸了!」她手指著司敬之獰笑。她還有一步棋,就算地死。也會拖一個墊背的!
「對了,還有件事我忘了說。」司敬之揚起嘲諷一笑,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紙。「你昨天交給藥憧的處方在我這兒,你買通他的十兩銀子,也在我這兒,都還了你吧!」手一揚,藥單和銀子朝她飛去。
吳雪蓮就這麼呆愣原地,不接不閃,任由東西打在她的身上。她還以為,秦拜會喝下那換成劇毒處方的藥,會比她早下黃泉,但她沒料到的是,平素頤指氣使的地對下人極其殘流,那名藥憧吃過她的苦,早就記在心裡,他假意接受了收買,卻將那張藥單交給了司敬之。
「不……」她所憑借的力量全都沒了!吳雪蓮趴伏地上,開始失聲痛哭了起來。一旁的迎春攜起她,主僕兩頹然地離開這裡。
唐臨決驚訝地看著司敬之。原來他昨天離開的期間,竟做了這麼多的事,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害他還以為他不關心小舞,沒想到……
「來押解他們兄妹的官差大概傍晚就會到了,你們接下來在靜莊的日子可以過得愜意了。」司敬之淡淡一笑,用下頜點點房裡的方向說道:「你不是要探望小舞?進去吧!」
盾臨援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問但腦中一片紊亂,聽到司敬之這麼說,只能呆呆地點頭。「哦……好……」然後被動地走入房內,可他的心裡,卻是隱約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司敬之剛剛說的是「你們」在靜莊的日子可以過得使意,並不是說我們吶!該不會是……「不好!」唐臨暖大叫一聲,急忙奔出房間,但長廊上已空無一人。
他急忙撩起長袍,朝司敬之房間的方向拔腿狂奔。老天爺,幫幫忙,千萬別讓他走掉,別讓小舞醒來見不到人啊!
第九章
司敬之來到馬房前,從馬童手中接過經繩,靈巧地躍上馬背,手微微一緊,馬在原地踏了幾下,然後開始緩步前進。
「等一下!」突然一抹人影竄到馬的前方,馬吃驚地抬起了前腳,發出嘶鳴聲,司敬之連忙扭轉馬頭,總算是駕馭得宜,受到驚嚇的馬才沒踏到來人。
「臨援!你在做什麼?拿命這樣玩?」司敬之擰眉斥道。
唐臨援不理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韁繩,死命抓著,確定他跑不掉時,才仰首睜著一雙灼灼的眼看他。「你要去哪裡?」
司敬之從他的眼中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經洩漏,他沒有回答,只是輕道:「臨援,放手。」
「我不放!」唐臨援反而將韁繩扯得更緊,纏住手臂,若司敬之執意離開,必須拖著他而行。
司敬之無奈地輕歎口氣,將韁繩放開,躍了馬背,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歡小舞,不是嗎?」
沒料到有此一問,唐臨援頓時脹紅了臉,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囁嚅了半晌才找到回答的話。「我……我是喜歡她,可那已經過去了。」
「沒那麼快,否則你就不會被我問得面紅耳赤。」司敬之輕輕一笑,帶著瞭然於心的調侃。
「那又如何?她喜歡的是你啊!」臉紅的唐臨援微微染上溫色,被情敵這麼戲弄著,更讓他覺得自己不如人。
「我不是她能喜歡的對象。」司敬之仰首看天,靜靜說道。
「我只是一個負責幫她找到歸宿的長輩。」說他守舊也好,說他迂腐也罷,他不敢伸手碰觸那項禁忌,怕敞開了心,他和她都會墜入逆亂倫常的深淵。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離。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當年老爹只是要你照顧她而且,又沒叫你認小舞當乾女兒。」看到司敬之詢問的眼神,唐臨進自動回答:「小舞已經告訴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