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個貴族會用這個字眼。
這位夫人真的是貴族嗎?就算穿了華麗的衣服、配戴了珠寶,但氣質和出生這種事情終究是無法隱藏的啊!
舉凡行走的速度、喝茶的儀態,甚至是回頭的姿態這些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都被貴婦人們嚴厲地監控著。
而每當聊起一個新話題,貴婦人們總會將問題第一個扔給潘朵拉,以一種不懷好意的神態想探測她的反應。
「不知道米爾頓夫人有什麼特殊的見解嗎?」語氣,包藏著怎麼也無法掩飾的刺探。
「不知道米爾頓夫人要是遇上這種事,會有什麼反應?」甚至,她們會一再提出只有貴族們會遇到的話題與事件來詢問、試探與考驗。
和那些貴婦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偽裝、再偽裝、不停地偽裝著……偽裝到潘朵拉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已經僵硬了,但是她咬緊牙根忍耐,不放棄,不願意在這群貴婦人面前示弱。
潘朵拉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微笑迎接新的一天,而是立刻走到鏡子面前。瞪視著鏡子中自己的倒影,以一種強制催眠的方式喃喃自語:『我是貴族……我是貴族……我是貴族……』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像是繃緊的弦,不怕自己的精神崩斷,只怕讓那些貴婦人發現真正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當一名女僕不小心將一根茶匙弄掉的時候,潘朵拉一步向前,「啪」的一聲打了那名年輕女僕的臉,這些,不過是自己在心中練習了千百次貴婦人會做的行為,不難,而她真的做到了!
「愚蠢的東西!還不給我滾下去!」紅唇中洩出的雖然是咒罵,但卻和其他人一樣,絲毫沒有一絲一毫的尖銳和情緒。
她的表情凝得比其他人還要冷,身子挺得比一般人更直,但只有潘朵拉知道,被自己握成小拳頭的掌心正在發紅髮痛,就像自己心中某個看不見的小角落藏著的另外一個她。正以一種無言的方式看著這個冰冷的自己。
或許是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起了效用,貴婦人們尖酸刻薄的言語收斂了不少,而潘朵拉像是在溺水中找到了浮木一般,以加倍嚴厲的態度對待堡壘中的僕役,借此來顯現自己和其他人一樣,是個貨真價實的貴族!
然而,在白天她或許能壓抑,但是到了晚上,所有的悔恨、自我嫌惡全部都湧上了心頭。她痛恨如此無能為力的自己,卻無法改變什麼,只能夜夜在睡夢中痛苦的呻吟、低泣。
「心愛的!心愛的!快醒醒,你在做噩夢!」這天夜裡,藍鬍子再次被妻子的哭聲給喚醒,他看著早已哭濕一片枕頭的妻子,心中憐惜不已。
「啊!」潘朵拉驚叫一聲醒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潘朵拉,你這陣子到底怎麼了?你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憔悴,但是怎麼也不肯告訴我原因。」藍鬍子輕輕抹去妻子的淚水,再次溫柔地詢問。「今天無論如何你都得告訴我,不要再隱藏,我是你的丈夫,應該是你可以依靠的對象,不管你有怎麼樣的煩惱,都請你告訴我,我愛你,願意和你一起分擔所有的痛苦。」
面對如此溫柔的聲音,潘朵拉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煎熬,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包括兩名姐姐為了諾頓鎮來訪的事情,貴婦人們對不是貴族者的輕視,以及她自己說出口的謊言。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潘朵拉靠在藍鬍子的胸前痛聲哭泣,斷斷續續地說出自己的卑劣行為。「我為了偽裝成她們,變成一個連自己也無法忍受的女人了!我把姐姐們趕走!甚至……甚至莫名其妙的責打僕役,約翰,我已經變成一個面目可憎的人了!」
藍鬍子一語不發,只是安靜地聽著潘朵拉的告白,其間只是不停地輕拍她的背部安撫,以最溫柔的姿態安慰著他的妻子。
「噓!心愛的,閉上眼睛休息……」藍鬍子像是安慰哭泣的孩子一樣柔聲說道。「說出來不是輕鬆多了嗎?不要想太多,放心地睡吧。」
「我不要這個樣子……我該怎麼辦?約翰……救救我!」說著說著,潘朵拉因為哭累了再次地睡著了。
藍鬍子小心翼翼地將潘朵拉放回床上,凝視著她在睡夢中依舊痛苦的臉龐,彎下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說道:「潘朵拉,放心吧!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自從那一夜向丈夫坦承心事、渲洩近日來緊繃的情緒後,接下來的幾天潘朵拉的心情明顯好轉了許多。
雖然,她依舊在人前維持著偽裝的貴婦人身份,但心裡已經不像前幾天那樣,充滿了緊繃與謊言即將被拆穿的恐懼。
潘朵拉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有這短暫的平靜,都要歸功於自己的丈夫藍鬍子,是他撫平了自己所有的恐懼和不安。
這天,她再次因應艾雪王子妃的要求,以鑰匙打開了其中一扇門,讓王子妃和其他人進入觀賞。
這是一間擺滿了藍寶石的房間,也是艾雪王子妃最喜歡的一個房間。
「在所有的寶石之中,我最喜歡藍寶石了。」王子妃彎身凝視屋內每一顆閃耀著冰冷波光的藍色寶石。
「藍寶石可以說是最適合您的顏色了,太子妃殿下。」隨行的貴婦人立即獻媚說道:「畢竟這才最我們貴族的顏色。」
「是啊!人們總是說我們貴族流著『藍血』一開始聽到時真讓人感到不舒服,但說實在的,我心裡並不是真的討厭這種說法。」另外一名棕髮貴婦輕笑出聲,目光一掃就將注意力轉到沉默的潘朵拉身上,十分親暱地詢問道:「米爾頓夫人,你認為呢?你是否對自己身上的藍血感到驕傲?」
「我……」潘朵拉顯得有些慌亂。
在小鎮的時候自己確實聽過這樣的說法.說貴族體內流的血和一般人不同,叫「藍血」。對於貴族們的血液流出來是不是真的是藍色的她並不清楚,但自己很確定,她的血是紅色的!那該怎麼辦?如果貴婦人們用這件事來羞辱自己,那該怎麼辦?
「我……」潘朵拉咬了咬下唇,孤注一擲地說道:「有一次我劃破了手指頭,我的血在月光下看來,確實是藍色的。」
潘朵拉此言一出,讓所有貴婦人都目瞪口呆,像是聽見什麼最荒謬的事情那樣,完全不顧形象地爆笑出聲。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淚。
潘朵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米爾頓夫人。」王子妃是在場惟一沒有笑出聲的人,她只是淡淡扯開唇角,以優雅高貴的嗓音說道:「我想若是將在場每一位夫人的手指頭劃開,流出來的都是紅色的血,我們又不是妖怪,怎麼會有藍色的血呢?」
潘朵拉身子一僵,甚至無法開口說話。
「藍色這個顏色代表的是稀有、高貴的含意,而人們稱呼我們貴族體內流的是『藍血』只不過是另一種恭維我們身份與眾不同的意思,指的當然不是我們血液的顏色。」王子妃語氣優雅、聲調高貴,但一字一句都像是針一樣毫不留情的刺向潘朵拉的心頭。「親愛的米爾頓夫人,我想你一定是和堡壘裡的下人們相處得太久,很多事情都迷糊了。」
「我人不舒服,先告退了。」不能再讓自己更難堪了。潘朵拉匆促地行禮告退,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去,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了。
「哈哈哈哈!」
「嘿嘿……她居然以為藍血就是流出來的血是藍色的意思!」
即使是銅門,卻依舊無法掩蓋從裡面傳出來的嘲笑聲浪。
「太過分了。」潘朵拉感覺到臉頰上傳來的濕意,伸出手才發現自己居然落淚了。
她羞憤難堪地想立刻奔回房間,才一轉身,就差點撞進丈夫藍鬍子的懷中。
「潘朵拉,你還好嗎?」藍鬍子溫柔的詢問。
老天!是約翰!他站在這裡多久了?將剛才的事情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嗎?
「沒事,只是想回房休息一下。」如果說方才在房間裡的是羞辱,那麼被丈夫發現自己愚昧無知的模樣,更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恥辱。
「潘朵拉……」藍鬍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潘朵拉已經急切地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藍鬍子舉起掌心端視,發現一面還殘存著潘朵拉淌下的淚滴。耳邊,依舊聽得到銅門內,那些肆無忌憚的女人嘲笑自己妻子的聲音。
藍鬍子漆黑的眼瞳閃過一絲怒意,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離開了……
「不好了!不好了!」
翌日,在大廳用早餐的時候,一名貴婦人慌慌張張地奔到了大廳。
「妮娜夫人,究竟出了什麼事,看你這樣慌慌張張的,幾乎完全失去了禮貌。」王子妃淡淡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