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溟海所住的閣樓位在碉堡的最裡面,由於主人講求乾淨、簡單,裡頭的幾間房,不管是寢室、書齋,都沒有華麗的鋪陳擺設,除了前庭栽種了松樹增添些許豪邁之氣之外,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城之主居住的地方。
黃昏過後,溟海回到閣樓的書齋,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候著,不一會兒,書齋外傳來了下屬回報的聲音。
「城主,人帶來了。」
「讓他進來,你退下吧!」溟海應答。隨後書齋的木門被推開了,只見一名相貌俊秀、神情略顯憔悴的少年一臉警戒地站在那裡。
「你不用害怕,我有事想問你。」溟海讀出了對方的警戒不安,主動說明原因,同時比了比眼前的椅子。「坐,你叫什麼名字?」
「……任劍飛。」少年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坐下、並且說出了姓名。
「很好,任劍飛。」溟海微微頷首「我不打算拐彎抹角,也不想聽廢話,希望你是個聰明人,聰明到能回答我每一個問題,明白嗎?」
任劍飛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事實上連他自己也有許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又能回答些什麼?一直以為那個總是嘻皮笑臉、說話不正經,只會設計陷害人的傢伙是赫連靳宇,但……當眼前的男子一箭射中赫連靳宇、掀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時,才知道自己同樣被騙了很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一直以來和鳳族交涉的人始終都是赫連緋月?那,真正的赫連靳宇到哪裡去了?他們這一對雙胞胎究竟在搞什麼鬼?是惡作劇,還是在秘密進行什麼計劃?而眼前這個男人表現出來的舉動,很明顯地認識緋月,而且不單只是認識,還有很深的仇恨,不然不會放箭射穿她的胸膛。
但,就算赫連緋月冒充赫連靳宇,一樣也是冷戀姬的女兒,是他們鳳族必須效忠的對象,那麼就算自己的性命有危險,他也不能洩漏緋月的身份。
「我不能說,其實很多事情我也一樣弄不清楚……」沉吟片刻後,任劍飛勇敢地抬起頭說道。「性命雖然重要,但有些承諾我必須遵守。」
溟海的目光閃過一絲欣賞,原本以為這少年年紀輕,只要稍加威脅就會將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但如今看來……他也有努力想隱藏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肯定和緋月有關。
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為了尋找緋月,任何有關緋月的蛛絲馬跡自己都不放過,但是當他慢慢將所有線索拼湊起來後,卻又更讓人困惑,似乎知道得越多,對緋月的疑惑也就更多,這真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一點。
緋月真正的身份、以及隱藏身份的目的是什麼?如果說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那麼,當初她會出現在荒漠,適時地被他所解救,難道說也是緋月巧妙的計劃嗎?
她身上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溟海發誓一定要弄清楚一切,不管得花費多少時間和代價,他一定要知道事實與真相!
「或許,你可以先聽聽我的故事,再考慮考慮。」沉默片刻之後,溟海換了一個方式,打算和任劍飛交換他可能知道的資訊。
「大約十年前,我率領滄溟城的騎兵團在大漠巡視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名昏倒在綠洲的小女孩,她的小腿被沙漠毒蠍咬了一口、奄奄一息,是我將她帶回滄溟城、救了她的性命。」溟海以回憶的語氣細述從前。「小女孩的生命力很強,她熬過來了,但是在蠍毒醫好了以後她卻選擇留在滄溟城,因為她說她無父無母,自小就和真正的家人失散了。」
任劍飛有些詫異,原本以為這男人純粹只是緋月的仇人,卻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這段過去。
「緋月是個充滿魅力的孩子,當年她不過才十歲,已經懂得如何籠絡其他人,或者該說,沒有人能抵擋她的魅力吧!」溟海原本緊繃的臉龐,因為回憶過往而逐漸轉為柔和。「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卻在最短的時間內贏得所有人的心,為此,我破例讓陌生人留在滄溟城,讓她成為城裡的一份子。」
任劍飛聽得十分專注,畢竟這是一段他從來沒聽過的、關於赫連緋月的過去。
「緋月在滄俱城一住就住了將近十年,在這十年之中,她對任何事情總是充滿好奇,也喜歡學習任何新事物,不管是騎馬、射箭、狩獵、武術,甚至是醫藥、易容、守城佈陣這些一般女子毫無興趣的東西,她都興致勃勃地參與。」溟海像是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一會兒,跟著繼續道:「滄溟城裡每個人都寵她,只要是她想學的,幾乎都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只為了換得她臉上的微笑。」
任劍飛聽到這裡會意地點點頭,雖然自己對於卸下人皮面具的緋月只有匆匆一瞥,但那種絕色美麗足以讓人過目不忘,更不用說那些和她日夜相處的人,想必一定是有求必應。
「但這些在一年前全部都改變了。」溟海說到這裡,語調突然轉冷。
一年前?任劍飛試著回憶,那不就是緋月頂著赫連靳宇的身份,到青翼鳳族見他的父親,要求他們派人協助龍凌皇朝調查北方邊境的時候嗎?
「一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任劍飛好奇地問。
溟海面色緊繃,好半晌後才以沒有情緒的聲音說道:「緋月答應了我的求婚,卻在婚禮當天逃出滄溟城。」
任劍飛驚訝地瞪大雙眼。
「她易容成男子,打算趁著城裡舉行婚禮最熱鬧的時候逃走。」
溟海突然伸出右手放在胸口,直視任劍飛說道:「當我追上她時,她毫不猶豫地朝我胸口射了一箭。」
「真的?!」
任劍飛忍不住驚呼。這下他總算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在看到緋月時,臉上會出現那種憤恨不平的表情了,被自己的新婚妻子逃婚不說,胸口還被射了一箭,這就難怪他在找到緋月時,二話不說地直接還給她一箭。
赫連緋月……現在光是想到這個名字,任劍飛就忍不住要發抖了,先前他還在哀歎自己身為鳳族人的命運,總是被赫連緋月以主人的身份耍著玩,但如今看來,最倒霉的人當推這位滄溟城城主了!
「緋月那一箭讓我躺在床上整整兩個月,之後我花了十個月的時間追蹤、找尋,意外發現我以為是孤女的妻子,其實是龍凌皇朝的皇女——赫連緋月,你應該想像得到我心中的驚訝。」
俱海只說出結論,卻略過了這十個月中自己陸續接觸到、打聽到有關赫連緋月真實身份的事情。
「好了,我已經展現出我的誠意,將我和緋月的關係都告訴你了,現在,換你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和緋月在—起,我是一個講究公平的人,我想要的,只是關於我妻子身份的資訊,如果你能幫助我瞭解更多,我可以放你自由離去。」溟海跟著提出要求。
任劍飛沉吟,在內心認真地考慮著自己該怎麼做。確實,這個男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受害者,但如果他將鳳族的事情全盤說出,對緋月會造成什麼後果?是會讓這個男人增添對緋月的同情,還是讓他更加生氣呢?
「我和她確實有淵源。」任劍飛試探性地開口。「但如果你知道更多關於緋月的事情,卻讓你對緋月充滿更多的憤怒,這樣我不就害了她?」
「她隱藏身份、住在滄溟城十年,卻選擇了最糟糕的離別方式。」
溟海目光轉冷,一張俊臉也繃得更嚴厲了。「我有權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更有權決定她的未來。」
「要我說可以,但你能保證不傷害她嗎?」任劍飛尋求保證。
「你剛才也說過了,緋月畢竟也算是和你成過親的妻子,你能保證即使你再生氣,也不會傷害她嗎?」
在聽完衛溟海的話之後,任劍飛心中其實已經做出打算;緋月被困在這裡的消息沒人知道,等他離開後就得通知鳳族的人,但在自己離開討救兵的同時,他得確定衛溟海不會對她痛下殺手才行。
「我沒有殺女人的習慣,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溟海勾起淡淡的笑痕。
「但你會折磨她吧!」任劍飛低喃。雖然和赫連緋月相處時,自己時常受到她的欺凌,但一想到此刻的她胸口中箭、不知道被囚禁在什麼地方,心裡難免感到擔憂,再怎麼說她也只是一個女人啊!
「我的耐性已經快用完了。」
溟海不耐煩地揚眉,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討論他會怎麼處置緋月這件事。「如果你有全新的消息,那麼說完後就可以安然離去,如果你什麼都說不出來,那麼我只好請你回地牢繼續住下去了。」
自由或地牢,沒有第三種選擇了。
「好,我說……」
任劍飛牙一咬,開始將龍凌皇朝與風族之間的淵源從頭開始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