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見師父一面嗎?」練無瑕請求道,自「慈雲寺」那一場大火後兩人就失散了,她真的想見師父一面。
東方煒直覺地想拒絕,但是看到練無瑕一臉的期盼,他又無法狠下心拒絕她的要求,再說這即有可能是他們師徒的最後一面了。
「她在地牢裡,我帶你去。」
不同於軟禁練無瑕的客房,地牢裡既昏暗又潮濕,練無瑕在東方煒的陪同下走著,想到住持師父居然被關在這裡,無瑕下不到幾級階梯,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住持師父!」隔著鐵牢,練無瑕忘情地叫著。真是師父!一段日子不見,師父憔悴了許多,但真的是師父!
鐵牢裡的中年尼姑緩緩睜開眼,眼眸中的驚喜一閃而逝,跟著又回復到原來木然的表情。
「師父!我是無瑕,您怎麼不看著我,師父,和我說話啊!」見到住持師父陌生的表情,練無瑕喚得更急了。
「東方施主,縣令大人對於『慈雲寺』指控的一切,貧尼都承認,我既已認罪,為何又帶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過來?我雖是罪犯,但行刑前希望能得到一點安寧。」她對練無瑕視而不見,只是對東方煒木然地開口。
「師父!您在說什麼?我是無瑕!是我啊!師父!」練無瑕聽到住持師父這麼說,心裡一慌,淚流得更凶了。
「住持師父?」東方煒也不明白她的用意,這應是她們師徒所見最後一面,該有許多話想說,住持師父不應該是這種態度。
「東方施主,我的罪行已認,也畫了押,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住持師父乾脆別過身子,背對著兩人。
「公子!我師父怎麼了?她為什麼不認我?」練無瑕轉身抓住東方煒,焦急地問道。「你說師父是不是病了?還是怎麼了?」
「無瑕,你大激動了,休息一下吧!」東方煒心念一動,隱約猜到了住持的心意,於是他伸手點住無瑕的睡穴,將她一把抱起。
「擅自帶人來見你,是在下的不是,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東方煒恭恭敬敬地朝住持師父行了一個禮,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為了保無瑕的命,所以住持寧願兩人不曾相識,她寧願放棄這最後與無瑕訣別的時刻,這一切都是為了保住練無瑕的命,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她的心意。
一直到東方煒抱著練無瑕離開了,住持師父緊閉的眼,才緩緩地流下兩道淚痕。她可以放心地離開了,無瑕在那位東方公子身邊會過得很好,那麼,世上再也沒有讓她擔憂的事情了。
※※※
練無瑕悠然轉醒之後,對上的是東方煒關懷的雙眼。
「無瑕,你的身子覺得怎麼樣?」東方煒將練無瑕自床上扶起,餵她喝了好幾口熱茶。
「我沒事,謝謝公子。」她垂下眼,想起了剛才在地牢的一切,難過得險些又要掉淚。
「皇太子等會兒要問你話,我瞧你身子仍然不舒服,還是先休息再說吧!」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不放心地開口。
「公子,無瑕沒事,我也想見見皇太子。」為了師父的性命,她必須賭一睹!
「你確定?」
「是,我可以回答問題,公子無需為無瑕擔心。」她抬頭,給了東方煒一個安撫的笑容。
「你在這等著,我去請皇大子過來。」東方煒低身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溫柔地囑咐著。
「公子。」東方煒起身走沒幾步,練無瑕卻忽然開口喚住他。
「什麼事?」
「沒。」她還是溫柔地笑著,凝目將他看得更仔細了,她想將他俊雅的容顏收藏在心底。「公子為無瑕做的,已經太多了。」
「若是你願『以身相許』,我就不與你計較。」東方煒咧開嘴,俊臉上雖有些許疲倦,但只要想到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帶著無瑕回京,他亦別無所求。
※※※
由於練無瑕的堅持,所以這一次的面談只有皇太子和練無瑕兩人,就連東方煒都不能在場,後者雖然感到奇怪,但仍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門外守候著。
過了約莫兩、三個時辰,一臉凝重的皇太子走出了房間。
「大哥?」皇太子臉上的凝重表情,讓東方煒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
「你和我來。」皇大子停頓了一會兒,示意東方煒和他到別處詳談,兩人來到了「問霞別苑」的另一個房間,皇太子以淡漠的語氣開口道:「我與練無瑕談過了,她所坦白的事實與兄弟你的說法卻是不同。」
「什麼?」東方煒一愣,不大明白皇太子的意思。
「那位練姑娘,承認了她是『雲□巫女』,承認『慈雲寺』的陰謀,承認了她知道靈藥乃是害人之物,更承認了這一切的一切,她都參與其中。」皇太子說到這裡,神情一斂,開口道:「我先前承諾過你,若是她並無涉入此案,就可以免了她的死罪,但是如今看來,恐怕愚兄得讓你失望了。」
「不可能,無瑕她不可能……」東方煒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跟著想起了剛才無瑕不自然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是為了無法使住持師父免除死罪,所以寧願和住持師父同罪。他想明白了這一點,於是開口解釋道:「我明白了,無瑕會這麼做,一定是因為那位撫養她長大的住持師父。」
東方煒於是將他剛才帶著練無瑕前往大牢之事說了一次,更將主持師父為了保護無瑕,不願意與她相認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是嗎?」皇太子聽完之後也覺得頗有道理,他雙手交握於背後陷入沈思之中,半晌後才開口道:「這件事真有點棘手,父皇早已經吩咐過要徹查此案,相關人等的口供和說詞都得要上呈,這事若是如你所說,要如何取得練姑娘的口供就是一個難題。」
「大哥,讓我再見無瑕一面,讓我來勸她,她會聽我的。」東方煒雙手抱拳請求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的。
「你去吧!這是最後一次的機會,此事不能再拖了,江南我不能久留,明後天在公堂之上就得結案。」皇太子淡淡地說道。「賢弟……」
皇太子忽然喚住了舉步要離開的東方煒,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喜歡那位練姑娘,若是事情到了無法扭轉的地步,你要看開一些,世上佳麗無數,你又何必苦苦疑戀於她呢?」
東方煒錯愕了一下,但仍是雙手抱拳,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我會說服她的。」
※※※
離開房間的東方煒,跟著來到軟禁練無瑕的房間,他先要房間內服侍的人全部離開,然後百感交集地坐在練無瑕的面前。
「為什麼這麼做?」他神情凝肅地問。
「公子說什麼,無瑕不明白。」練無瑕垂下眼,不願意正視他的臉,怕那會動搖了自己的決心。
「既然不明白,為什麼不敢抬頭看我?」東方煒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迫使練無瑕抬頭。「看著我,雙眼看著我,然後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
練無瑕身子微微發顫,清澈的眼緩緩移動,最後視線停在東方煒的臉上。「公子,無瑕只是聽從自己的心。」
「聽從自己的心?」東方煒苦澀地揚起嘴角道,拉起她的手平貼在自己的胸口。「那你聽得到我的心嗎?在你做出了這項殘忍的決定時,你可曾想過我?這些日子你和我的一切,原來對你來說,什麼也不是嗎?一切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嗎?所以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捨下我?」
練無瑕垂眼不語,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了。
「你一心只想為住持師父擔罪我懂,但是你可知這一認之下,你不但辜負了住持師父的心,也辜負了我的情。」東方煒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要是再不將自己的心意說明白,只怕一切都來不及了。「你曾說過,那一場大火讓我們相遇,在你眼前的是一段新的人生,你要陪在我身邊,這一生一世都要服侍我,這些話難道你都忘了?你是我下江南找到的、這一生我想與之共度的姑娘,我不會放手的。」
「公子,不要再說了。」練無瑕拚命搖頭,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你從沒出過蘇州城,但是此事一了,我會帶著你四處走走,去看許多你從未見過的東西。」東方煒以溫柔的聲音開口道:「還有京城,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要你認識的地方,無瑕,別放棄我,那一場大火中我救了你,你就已經不是『慈雲寺』的巫女,你是我救起的姑娘、我的人。」
練無瑕像是被火燙到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抬起淚眼婆娑的瞳眸,嘴唇蒼白而顫抖,以懇求的聲音道:「公子,請你不要再說了。」
東方煒不語,只是動也不動地凝望著她。
「公子,你的心意無瑕這輩子怕是無法報答了。」練無瑕以虛弱的聲音道。「住持師父對無瑕來說……就像是娘親一樣,她對無瑕的恩情這一輩子無瑕都還不清了,我唯一能為住持師父做的,就只有這個了,請公子成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