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他離家半年後,卻娶回一個野蠻的女人,讓她多年來的暗戀全都成空,她當然不會讓那個連尹若幽有好日子過。
「沒這回事。」他淡淡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不由得想起若幽哀怨的眼神,還有她垂淚的模樣,難道他真的做錯了?
一條人影閃至他的眼前,雙眼冷如寒冰,那是連尹若幽。
她攤開手掌,面無表情地說道:「把鑰匙給我。」
風怡悔被她迅捷如鬼魅的身手嚇到,白著一張臉躲到任昊雲的背後,緊緊地抓著他的袖子,任昊雲不語,臉色卻已變得十分難看。
「把鑰匙給我。」連尹若幽再次開口。她當然看到了風怡梅驚嚇的眼光,也看到她不知羞恥地緊貼著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實在沒有心情管了,她現在只想要拿到鑰匙,為白鷹療傷,其他的就等以後再說了。
「我說過要將白鷹關上一段日子,鑰匙我是不會給妳的。」他沈聲道,心中暗自惱怒連尹若幽再次施展武功,這下子所有人一定會更加害怕她的。
「我……求求你。」連尹若幽深吸一口氣,做出了她從未做過的事——懇求!
任昊雲震了震,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連尹若幽。她一向是驕傲、不屈服的,為什麼現在她的眼中只有絕望和倉皇。他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卻讓他的心隱隱地抽痛著。
他曾經無數次想像著連尹若幽屈服的模樣,但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像是被人逼入絕境的小動物,驚悸不安,了無生氣。
「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向讓他心析的傲氣和倔強都不見了,美麗的臉上只剩下深深的恐懼,像是強風中即將凋零的花朵,他心中一驚,直覺地想將她摟進懷中。
「昊雲哥,你千萬不能放走那隻老鷹,否則牠又不知道會傷了什麼人。」一隻手輕輕扯住他。
任昊雲聽到了風怡悔溫柔的低語,在他轉過頭看向風怡悔時,是他產生了錯覺嗎?他竟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算計和得意。
他也和若幽一樣,連和他一起長大的風怡梅都在懷疑!?他甩甩頭想將心裡荒謬的念頭甩開,再回頭看向他的妻子,這才發現若幽已經不在了。
「若幽!?」他伸出手,除了冰冷的空氣外,他再也抓不到任何的東西。
「昊雲哥,嫂子已經走了。」風怡悔垂下眼隱藏她的得意。方才連尹若幽的表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是融和了心死和絕望的表情,他們可是照著她佈下的棋子,一步一步地走哩!
「昊雲哥,妳還是去找嫂子談談吧!我先回房了。」她微微一笑,在婢女的陪伴下離開了花園。
任昊雲疲倦地坐回椅子上,一杯又一杯地灌著酒。他和若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明明深愛對方,為什麼會落到彼此傷害的地步?誰能告訴他該怎麼做?才能讓若幽融入他自小生長的家園?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鐵籠邊,除了散落一地的羽毛外別無他人,家僕們在看到白鷹安靜下來後,也各自回房睡覺了。
再回到原地的連尹若幽,手邊多了一把長劍,這是她倉促在房間裡取的唯一利器。她跪在鐵籠邊,合著淚輕聲道:「白鷹!別怕,我馬上放你出來。」她站起來,運氣於劍端,朝鐵籠用力一擊,但除了在相觸時發出的火花,鐵籠沒有半點損壞的痕跡。
「怎麼可能!?」連尹若幽不相信地又砍了好幾次,還是毫無動靜。她不死心地蹲下檢查,這才發現這牢籠並不是用一般的鐵所製成的。
「妳可以試試這個。」身後忽然傳出聲音。
若幽回頭看到任傲雲奮力將輪椅推上前,汗流挾背地遞給她一把漆黑的匕首。
「為什麼?」她接過短劍,卻不明白地瞪視著任傲雲不尋常的藍色眼睛,畢竟白鷹就是因為啄傷他,才會受到囚禁的命運。
「現在說這些或許太遲,但我下午真的只是想摸摸牠,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他的藍眼閃過一絲落寞。「唯有穹蒼才是牠的歸宿,我可以體會牠不惜一死也要衝出牢籠的念頭,所以我不願意困住牠,所以快動手吧!」
連尹若幽不再多問,手持匕首用力一劃,鐵網應聲而斷,兩人心中大喜,她又多揮了幾刀,將鐵籠挖了一個大洞。
「白鷹!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連尹若幽將裙角撕成好幾片,將白鷹的傷口
仔細裹好,而白鷹也溫馴地貼著她,但仍舊充滿敵意地盯著任傲雲。
任傲雲不以為意,抬頭對連尹若幽道:「大哥一定會再次將牠囚禁,他對我這個殘廢可是寶貝得很。」任傲雲淒涼一笑,再次道:「我也沒有把握每次都救得了牠。」
「我知道。」她黯然道,除了放白鷹自由之外,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雖然捨不得,雖然這會將她的心狠狠地分割成兩半,她還是必須如此做。
連尹若幽最後一次輕撫白鷹的羽翼,含淚將牠腳邊的鐵環取下,緩緩站直了身子,對白鷹輕聲道:「白鷹!飛吧!不要再回來了。」
自鷹偏著頭,似乎不瞭解她話中涵義,仍舊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連尹若幽。
「你想回到鐵籠去嗎?」她聲淚俱下地吼著,以手指著囚禁白鷹一晚的鐵籠。
「快點飛!不要停,不要再掛念我,再也不要被人馴服,被馴服的代價將會是你的自由,你知道嗎?你是屬於天空的,快點走吧!」
白鷹似乎瞭解了,牠轉頭看向鐵籠,又轉回頭看了看連尹若幽,過了好半晌,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似的。牠鼓動翅膀、發出了清亮又響徹雲霄的鳴叫聲,不再留戀地凌空飛去,牠繞著連尹若幽的上空飛了四、五圈,發出讓人為之心酸的悲鳴聲後,最後終於消失在夜色中。
「妳確定這麼做是最好的?」任傲雲擔心地看著一臉哀傷的連尹若幽。
連尹若幽來到這個宅第已經半個多月了,但是對於她的種種事蹟大多都是聽來的;有人說她是住在荒山的蠻女,有人說她是身懷絕技的女賊,更有人說她是魔女所化,帶著一隻白鷹,用美色迷惑了他的大哥。
但是他今晚所見的一切卻讓他徹底折服。她竟然放白鷹走!?他知道這一人一鷹之間的牽絆有多深,今天如果是他面臨了相同的難題,他未必有勇氣做出相同的決定,在白鷹飛走的那一剎那,他似乎看見連尹若幽的翅膀也折斷了。
這樣的形容或許很荒謬,但那真的是他對連尹若幽的感覺。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感覺到她身後有一雙迎風而飛的翅膀。彷彿和白鷹一樣,只要她想飛,她可以去任何的地方,自由自在、任意翱翔。
可是現在她的翅膀斷了!在白鷹飛走的那一瞬間他清楚看見了。連尹若幽不再是連尹若幽,她已經失掉了她的羽翼,而她會和他一樣,一輩子被這間大宅院所吞噬。
「如果妳想走,我會幫妳的,趁妳還可以走的時候,和白鷹一起飛吧!」他看向連尹若幽,清冷的月光使得她的淚珠晶瑩剔透,絕美的臉上只有蒼白和疲倦,他的一雙腿讓他一輩子走不出這裡,他不想連尹若幽也和他一樣困在這裡,她應該和白鷹一樣,海闊天空的翱翔。
如果她留下來,一定會和白鷹一樣,近乎絕望地衝向撞不開的牢籠,渾身浴血,然後喪失尊嚴的死去。
「但是我連飛翔的翅膀都沒有了。」她慘淡一笑,毫無預兆地昏倒在地。
任傲雲坐在輪椅上,百感交集地看著她。
此時,聽到異常鷹鳴的任昊雲也從宜芳園趕了過來,當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連尹若幽,不禁著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已毀了連尹若幽。」任傲雲雙唇一抿,再次奮力地推著輪椅離去。
任昊雲將妻子一把抱起,望著沾滿鮮血和羽毛的破損鐵籠,心中一片迷惘,他真的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嗎?連尹若幽是他的妻子,他發誓要用性命呵護的女人,但他卻讓她失望傷心,就連在睡夢中,她都雙眉緊蹙,淚流不止。
「若幽……」他抵著妻子無聲地歎息。「我該怎麼做?妳才會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任昊雲將她抱回房間,他知道,今晚將是一個無眠的夜……
***
在白鷹飛走的那一夜,牠也一併將連尹若幽的生氣帶走了。再次醒來的連尹若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幾乎很少開口說話,原本明亮的雙眸變成失色的寶石,對於擺了滿桌的飯菜她根本動也不動,她常常失神地望著遠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連尹若幽,以一種非常驚人的速度憔悴下去……「少爺,少夫人她一直不肯吃東西。」服侍連尹若幽的婢女小竹,終於忍不住來到書房向任昊雲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