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的那個東西……」渾身寒毛直豎的碧落,邊搓著兩掌邊計較地瞧著她,「在魔界裡。」
正想進屋稍事歇息的彎月,微怔了一會,而後大步走進屋內,跟在她身後的雷頤,在注意到她細微的動作後,也不管碧落歡不歡迎,立即跟上她的腳步走進屋內,站在她身旁低首看著她那雙緊鎖的黛眉。
「如何,去不去?」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的碧落,倚在門邊懶懶地問。「去。」盡力不讓自己的異樣全都表現出來的彎月,刻意壓低了臉龐,不願讓雷頤探索的目光在她面上徘徊。碧落轉了轉眼眸,一手指向她的跟班。
「那他去不去?」若是有雷頤這號人物跟著去的話,不但她會比較放心,而彎月也應該……
「這事與他無關。」心煩意亂的彎月想也不想的回絕。
「彎月……」才想上前勸上一兩句的碧落,雙手方搭上彎月的肩,就感覺一陣更加利人的目光覓朝她身後襲來,她大感不妙地回首一看,就見滿面不快的雷頤,兩眼直盯著她造次的雙手。
好好好,不碰就不碰……她趕忙舉高兩掌示誠。
「你有客人到了。」這幾年下來,對風吹草動都很敏感的彎月,站在門邊提醒屋主。
「那種傢伙才不會是我的客人……」探頭朝外頭看了一會後,碧落大歎倒霉地撇著嘴,回頭看著這兩個替她帶來麻煩的人物,「喂,找你的還是找他的?」
「找我的。」從裡頭找著幾張熟面孔後,彎月也歎了口氣。
「那你就快去打發他們吧,我得避避風頭先……」忙著逃命去的碧落,在從後門開溜時不忘向她重申,「記住,千萬別又毀了我的家」
總覺得有些對不住碧落的彎月,在外頭熱烈的叫陣下,如他們所願地出了小屋,她不語地站在眾生面前打量著這一回的陣仗,不過多久,再熟悉不過的問句,又再傳抵她的耳裡。
「她是彎月刀?」在見著她後,他們總是要先確認一回。
「應當錯不了。」
陣中有個識途老馬,「是否真是彎月刀。只要將她推入火中便可分曉」
「何解?」
「相傳彎月與雷頤並非一般凡火所煉,而是由火神親手所煉,因此凡火傷不了他們分毫。」他邊說邊揚起手上的弓,在旁人持來火炬後,將箭尖就向火源點燃。
沒走遠的碧落,在嗅到火燃的氣味時忙反身折回來,還未走至小屋,就見那票衝著彎月而來的眾生,不但在將火箭射向彎月之餘,還順便也把火箭喂向她的小屋。
「我的鏡子!」回想起她放在屋中的銅鏡,她登時嚇白了臉。
碧落的叫聲方落,知道連累了她的彎月,迅即轉身衝入火中救鏡,而站在原地的雷頤霎時握緊了拳,慢條斯理地的回過頭,目光殘冷地看向那樣逼彎月不得不投入火窟的眾生。
禁不起大火猛烈燃燒的小屋,屋身骨架在格色的火光中崩毀塌壞,隔著跳躍的火焰,順利救到銅鏡的彎月佇立在火中,懷裡捧著碧落賴以棲身的鏡子,淡看著外頭不克制與生俱來殺意的雷頤,在無人攔阻下轉眼就將他們殺盡。
解決完令他厭煩的眾生後,雷矚隨即跟著躍入烈焰之中,二話不說地想將她拉出來,但毫髮未傷的她不肯動,雷頤怒攢著眉,索性揚符就地滅火,並動作迅速地彎下身子,先將她衣裳上的火苗拍滅,再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將她包裹起來。
站在他懷中的彎月,仰首默然地看著他的臉龐,自他身上每一寸肌肉與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氣息間,她能感覺得到他正努力。壓你的憤怒,這令她心頭一緊,隱隱的疼,再次自心口蔓延開來。
他陰沉的語字自口中迸出,「為何這麼做?」
「我厭倦殺生。」她茫茫地看著四下,目光平淡得似是早已放棄了一切。「反正,這等凡火也燒不死我。」心火劇烈竄燒的雷頤,在她欲走時,面無表情地將她扯回胸前。「我的確是火神所鑄的彎月,也是數千年前你曾認識的彎月,但現下的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她的語調,冰冷得無絲毫溫度。「你走吧,我不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更不希望你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為什麼?」
「因為會心痛。」她難忍地撫上胸坎,「見到你,我的心會痛。」
心痛?她可知她的這番話,令他不只是心痛而已?幾乎無法控制激越氣息的他,隱忍著一身的顫抖,無法接受這等全面否決他的拒意,更無法因此而了斷渴盼了數千年的相思,但在這時,他發現,掌心下的她也在顫抖,這令他的心房隱隱抽痛。
「我只是想見你一笑而已……」在得知自己在她心中無半處角落可居之後,他問得很不甘,「這麼簡單的願望,很奢侈嗎?」
彎月凝眸注視了他許久,半晌,忍痛在他面前卸去防備盔甲的她,哽著聲,眼中盛滿淒愴。「對我而言,太奢侈了。」
愕然兜頭朝雷頤傾下,在彎月拋下他轉身離去之時,這一回,他沒阻攔,只是任她將銅鏡交給碧落之後,身影消失在綠意漾漾的林中。
「找人就找人嘛,幹嘛燒了我的窩?」手抱銅鏡欲哭無淚的碧落在衝突因雷頤而落幕之後,站在一旁哀悼她才剛蓋好不久的小屋,就在她自悲自歎了一會後,她掩著唇著向那個被彎月拋下的男人。站在一地灰燼中的雷頤,眼前,來來去去的,儘是彎月那看似無奈的眼眸、她忍抑的模樣,那欲哭的聲調沉澱在他的耳底,在掏空了他的腦際後,怎麼也不肯放開他。
嬌嫩的嗓音適時打斷了他的沉思,「老兄,你似乎並不清楚,這幾千年來,彎月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是不?」
若是不加掩飾,即凶煞得像要噬人的眸光,頓時自他的眼中迸出。在那令人顫縮的目光下,碧落怯怕地退了兩步,但為了彎月,她還是把該說的話帶到。
「你們雖是神之器,但在凡人與眾生的眼中,卻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殺之器。」
「這點我和她一樣明白。」只想快些追上彎月的雷頤,不怎麼想搭理這等廢言。
「你等不到的。」碧落同情地望著他那一無所知的背影,「她永遠也不會對你笑的。」他怎會知道,他那僅有的心願,正是彎月永無法替他實現的痛苦?
他猛然回過頭,為什麼?」
碧落感傷地笑著,「你何不去問問,她的主人們,曾經對她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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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不遠,要找到她並不難。
午後的風兒在密林裡停止了流動,踩踏在草地上的足音綿密有聲,喜歡躲在僻靜角落的彎月,自一株結實纍纍的桃樹下抬起頭,靜看著再次找著她的雷頤朝她一步步走來。
他在她的身畔坐下,就著美好的日光盯審著她仍是沒什麼表情的芳容。
「可以碰你嗎?」坐了許久後,他淡淡地問。
彎月沒有反對,只是好奇地瞧著他那張也寫滿了心事的臉龐。再次碰觸她臉頰的大掌,動作很輕柔,像在回憶一件容易破碎的往事般,小心翼翼,又想再深入探索些,只是不敢造次,她按住他的手掌,將頰靠在上頭,閉上眼感受這曾讓她在千年前想念到快發狂的感覺。
「自分別後,你是怎麼想我的?」
懸在心上想,他無聲地在心底回答。
那是一種說不出口,唯有親自品嚐過,才會明白的滋味,相思如酒釀,愈陳愈香,積壓在心頭的濃濃相思情,經過歲月的珍藏化成了綿綿意,因此每當他仰首,看山不是山,看雲不是雲,唯有看月才是月。
千百年來,思念無路可去的他,在心上住了一彎弧度優美的上弦月,那彎他渴望能再重逢的彎月,倒映在他思念的血脈中,刻印在他的骨髓裡,因此他從不感到孤獨,他只是覺得,胸口被思念侵蝕了一個大洞若非將她找回填滿,否則他將永生不能完整。「你不會懂。」他伸手攬近她,埋首在她的頸側。
不願他沉溺太深的彎月,即使知道他會受傷,仍是不得不啟口。
「能把我忘了嗎?」
聽來分明就是氣若游絲,可卻冷硬得讓人心碎的聲調,令他忍不住將身子繃緊,環抱住她腰肢的兩掌再將她握緊了些。
他的聲音穿梭在她的黑髮間,「忘得了,我又何須苦苦來尋?」不想誤他的彎月,忍不住伸出雙手環抱著他,「雷頤,我救不了我自己,因此,你要救你自己。」
「什麼意思?」他豁然分開彼此的擁抱,甚想替她抹去她眼中所有暗藏著的無奈。
她不改初衷,「把我忘了。」
「分別的這幾千年來,你發生了何事?」
「我記不清了。」不願想起前塵往事的彎月,隨即退離開他的懷抱起身。
「你的主人們對你做過些什麼?」他緊咬住不放,非得自她口中得到個令他覺得她是如此陌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