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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綠痕

  「是說對了。」他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龐,一會,強迫自己坐起身,並順道將她拉起。「去梳洗一下,將妳所需的東西打包好,咱們要出遠門.」

  「上哪?」她抱著被單發呆。

  他回眸性感地眨眨眼,「去找妳想找的記川。」

  他……是不是有點變了?

  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後,鬱壘招來睡在門旁的伴月開門走至屋外,她愣愣地目送,總覺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得很不一樣,不但風流倜儻得讓人難以招架,眼底也少了昨日所見的那份飄泊與滄桑,就連眉宇間掩藏著的傷心,似乎也被朝陽給照融消失了。

  「還是很奇怪的門神……」她邊搔著發邊下榻,照著他的吩咐開始收拾上路用的行李。

  當鳳舞將行李打包好後,方走出門,兩匹一黑一白的馬兒,就靜拴在屋外的竹籬笆前,她雙眼煥然一亮,沒去想鬱壘是打哪弄來這兩匹馬兒代步的,直拎著包袱興匆匆地走向前,但在與其中一隻白馬相處半晌過後,她又板起了小臉。

  她一手指著馬兒的鼻尖,「你是馬,馬兒就是給人騎的,明白?」

  不給面子的白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後,自顧自地低下頭啃嚼著地上枯黃的落葉.她捧起長長的馬臉,一鼓作氣地向他牠開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該明白的明白就夠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頻頻亂轉著兩顆大大眼珠的白馬,一改冷漠的前態,直對她點頭和搖頭.鬱壘好氣又好笑的聲音在她身後出現,「妳在對一匹馬說些什麼?」

  「誰教牠不讓我騎嘛。」被拒絕而感到自尊受創的鳳舞,不依地扭著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麼……」鬱壘長指一指,直指向又湊到她面前想討好她的伴月身上。「騎牠如何?」相信當他們出現在大街上時,她會很威風的。

  然而,沒有出聲同意的鳳舞,卻是在思考過後,神神秘秘地來到他的身邊,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頎長的身子。

  「你……」她拉長了音調在他耳邊小聲地問,「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哪句?」鬱壘也學起她對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樣,壓低了音量小小聲地反問著。

  她再嚴肅不過,「騎虎難下。」

  怔愣了一會兒,當場爆笑出聲的鬱壘,也不管她是不是還板著臉,逕自捧著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鬱壘!」在非常自願給她騎的伴月撲上來時,鳳舞急忙地向他求救,「伴月又要幫我洗臉了!」

  「這可不成。」他當下笑意一收,不但把他們拉開,還把伴月隔得遠遠的。

  遭人強行驅離的伴月,忙不迭地亮出兩根大白牙抗議.鬱壘伸出食指朝牠搖了搖,「只有我才能吃她豆腐,明白?」

  又是明白?一旁的鳳舞聽了,忍不住皺起柳眉,覺得……這種情形怎麼跟姓燕的明白模式這麼像?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有樣學樣的鬱壘才叨叨說了一半,直抖聳著兩眉的鳳舞,玉掌迅速捂上他的嘴。

  「夠了。」這裡不需要有三個燕吹笛。

  ☆  ☆  ☆鳳舞不解地看著將她拉來小巷裡的鬱壘,又看看那名擋在他們面前的白衣男子。

  自他們出發上路尋找記川後,按著守川人所給的卷軸西行,一路上,他們沒遇上什麼風波,旅途平安順利,但就在來到京兆附近的這座城鎮後,才入城不久,就有一名面色不善的白衣男子擋住他們的去路,而鬱壘的反應則是看了四下一會,朝對方挑挑眉,對方便配合地跟著鬱壘來到無人的小巷裡.「你居然找到她了……」同樣也是收到嘲風給的情報後,尾隨找上鬱壘的神荼,此刻正大口大口拚命換息吐氣,兩眼直咚咚地盯著跟在鬱壘身旁那個眼熟的女人。

  「你似乎不為我感到高興?」把他的反應觀察完後,鬱壘淡淡地問。

  兩眉不斷抽動的神荼,說得簡直是咬牙切齒.「高……興?」在被他害得那麼慘後,他還有臉說這句話?

  「鬱壘。」鳳舞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他是誰?」

  鬱壘低首看她一眼,想了想,「同僚。」

  「就快變成以前的同僚了!」再也忍抑不住的神荼,氣急敗壞地朝他大嚷。

  「你是不是欠過他錢?」鳳舞拉下鬱壘的手臂,小小聲的問。

  他撇撇嘴,「這個嘛……」

  「都是你……」新仇舊恨全都選擇在這時刻爆發的神荼,抖顫著兩手,恨不得能將這個換帖的兄弟掐死一百遍。

  「你其實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對方眼珠子裡都快噴出火來了,鳳舞又挨在他耳邊探問。

  鬱壘撫著下頷一陣沉吟,「嗯……」

  「為什麼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後,神荼現下只想問這句話。

  鬱壘挑挑眉,「你不是說過,兄弟,就是該有難同當?」

  神荼邊磨牙邊問:「有難……是只有我當吧?」

  就為了鬱壘要留在人間尋魂,千年前沒有適時阻止他的神荼,這千年來,無一刻不恨自己該多嘴的時候為什麼不多嘴。

  首先,是鬱壘沒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門神的他,在眾神的連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來,是守衛人間的門神之職……既是少了鬱壘一個,那麼就全都由任勞任怨的他不分日夜來守。

  接著就是發覺姻緣天機被鬱壘偷看的月老,一狀告到天帝那裡去,因此鬱壘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鬱壘不在神界,那麼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當門神之餘,還得挪出時間替月老編織紅繩,順便打掃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時限一到,找不到鳳舞的鬱壘就會乖乖回神界,沒想到,鬱壘竟在時限期滿之前找到了……要是這回沒把鬱壘給帶回去,往後,門神豈不是就全由他一人來當?

  開、什、麼、玩、笑?

  再給他在人間混下去還得了?

  「你還有時間在這耗?再不回神──」說什麼都要把他帶回神界的神荼,話才說到一半,一隻疾快扔來的包袱,準確地擊中他的臉。

  不想讓他在鳳舞面前多話的鬱壘,在扔完包袱後甩甩手。

  痛得齜牙咧嘴的神荼兩手捂著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錢.」這是鳳舞所下的結論。

  「是啊。」鬱壘很識相地配合。

  「鬱壘……」不死心的神荼,才要開口,鬱壘便朝他伸出一掌,接著轉身向一旁的鳳舞交代。

  「妳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來。」不把這煩人的傢伙打發走,他們就哪都別去了。

  「嗯。」也覺得他們似乎有很多話要聊的鳳舞,微笑地頷首,隨後走出小巷來到大街上。

  縷縷白雪隨風飄飛,一縷新雪,停棲在鳳舞的掌心裡.薄薄覆在樹梢和簷上的積雪,帶來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氣裡,則是有著冬日的氣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聲沸沸揚揚,為過冬準備的家家戶戶,都趕在即將來臨的大雪前,來到街上採買過冬的食品和貨物。

  漫無目的走在人群間的鳳舞,忽停下腳步,看著原本擁擠的大街,人們在官府下人的開道下,紛紛讓出道來,好讓官府的大轎經過.被擠至道旁的她,靜看著由轎夫抬著的四人大轎自她面前走過,總覺得……眼前這個陣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裡,規模應該更大、更氣派,開道的不應只有那些人而已,應當是有身著黃衫腰際配刀的六十大漢走在前頭,而後方的轎子,也不應這麼樸素,應該是在轎頂四角都雕有翹鳳,轎窗窗欞應該雕滿了四色喜獸,黃澄澄的紋鳳轎廉則在行走間微微拂動……

  她恍惚地看著,指尖不自覺地來到髮髻上,想調整沉甸甸的髮飾,免得她的頸子又會酸硬得抬不起頭來。

  圍觀的人們不慎撞了她肩頭一下,被震醒的鳳舞回過神來,訥訥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麼?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樓般的光景,又是什麼?

  來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現在腦海裡的東西,鳳舞再次被往來的人群擠撞著,受不了擠攘的她頻往後退,一回首,發現自己退到一個販售婦女妝飾的攤子前。

  雪光下,攤上梳、篦、簪、釵、步搖、翠翹流閃著陣陣光彩,一些婦女用以鬢髮上所貼的花鈿也羅列在旁,再加上耳璫垂珠等的飾品在一旁閃爍著光彩,讓她看得目不暇給.目光在攤上各式飾品上瀏覽了許久,她的目光止定在其中一柄鳳頭簪上,某種深深顫動的感覺,指使著她朝它伸出手,忍不住非要去碰碰它不可,但指尖方觸抵鳳頭簪,她又飛快地縮回,感覺那柄簪子像是燙著了她般,令她指尖微微地疼痛。

  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飛快,令氣息難平的她忙離開那個攤子,未走數步,迎面見著了一個算命的布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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