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願的申屠令隨即收扇,一掌將他擊飛了老遠後,轉首看向妖屍遍陳的園內,在植滿各式奇花異草的花圃內,找著了一株已然含苞待放的芍葯。
走至芍葯面前的申屠令,在欣賞了這株外形和色澤都勝一旁花草一籌的芍葯一會後,驀然探出一掌將它連根拔起。
他勾了勾嘴角,「是你不好,誰教你找了人類對付我?」
翠綠的芍葯花株在離土後,倏然迸放出拔高至令人毛骨悚的尖叫,倒臥在遠處護花不力的山魈聽了,懊悔地緊咬著牙關。
「哈哈……」在徐來的晚風中,手握花株的申屠令暢懷大笑,朗朗笑意,透過風兒的傳送,遠逸至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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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探向牆面勾劃出下一道花骨的筆尖,猛然顫了顫,正在繪圖的葉行遠瞪大了雙眼,手中繪筆脫落墜地,沾染了色料的繪筆在地上翻滾了老遠,拖邐出一道長長的墨痕。
下一刻,轟然巨響擾亂了一園的寧靜。
聞聲自房內出來一探究竟的無音,在宅裡找著找著,便找至葉行遠作畫的這間廂房,推開房門張口便問:「發生什麼--」
她的聲音驀然收回喉際間,大驚失色地看著葉行遠倒臥在一屋的散亂間,兩手緊按住自己的頸部,在被他弄翻的桌椅之間奮力掙扎。
「碧落!」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已放聲大叫,並急急踏進房內蹲跪在他的身旁,「你怎麼了?」
「我……」葉行遠喘著氣,喉際乾澀得幾乎無法出聲。
「在吵什麼?連打個小盹也不得安寧……」搔著發的碧落懶懶出現在門前,隨後訝然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他勉強自口中擠出:「有人拔了我的肉身……」
「是誰那麼閒的去拔了你的肉身?」碧落氣悶地撇著嘴角,不一會,忽有所悟地頓了頓,「啊,該不會是……」難道是被他們趕過一回的申屠令做的好事?
「你把肉身藏在哪裡?」沒空仔細去聽他們之間對話的無音,努力將他扶抱至她的腿上,憂心地看著他蒼白失色的臉龐。
「山魈……」疼痛使得他緊皺著眉心,不由自主地捲縮起身體。
「你忍一忍……」無音慌張地安慰著他,急急對碧落抬首。
碧落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把他種回去。」若是少了葉行遠這座靠山,光憑她一人,恐怕也是擋不住申屠令伸過來的爪子。
急步踏出房內,趕時間救人的碧落在廊上拐了幾個彎後,正想步出長廊走進園中,不意,光潔的額際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面牆。
「好痛……」她連忙踩停腳步,半瞇著眼,痛得直撫著自己的額,而後錯愕地瞪視的前方,「這是什麼?」
聆聽著葉行遠舒緩而孱弱的氣息,坐在地上的無音不忍地低首看著他佈滿汗水的臉龐。
「忍著點,碧落會救你的。」感覺到他的身軀逐漸變得冰冷,她忍不住傾身再將他抱緊一些。
葉行遠費力地抬眼看向她,張口欲言,但喉際強烈的焦渴卻讓他發不出聲。
「你怎又回來了?」當碧落像一陣風急刮回房內時,無音錯愕地看著面色寫滿陰沈的她。 碧落沒回話,逕自在房內找著了一面銅鏡後,便匆匆提起裙擺想跨進鏡內,但無論她如何試,銅鏡就是不聽她的使喚,也拒絕為她開道入鏡,她氣結地一把扔開銅鏡,無奈地轉身對上無音急惶的眼。
「申屠令在宅子外頭設了結界,我出不去……」看樣子這回申屠令是有備而來的,就連他們能退的後路也都事先堵上。
無音連忙轉首看向房外,「他回來了?」他不是失蹤了嗎?
碧落心煩意亂地啃著自己素白的指尖,「他似乎在他房裡。」在回來這裡前她就走過客房一趟,萬萬沒想到,被人追得離開花相園的申屠令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園中了。
「若是不及時把他種回土裡,他會如何?」不知還能怎辦的無音摟緊了懷中的葉行遠,發覺他盜汗得更是厲害了。
「他會……」碧落緊擰著眉心,「枯死。」
她倏地怔住,「枯死?」
「他是一株芍葯呀,離開了土地當然會枯死。」碧落莫可奈何地攤著兩掌向她解釋。
劇烈的心音在無音的耳畔作響,她害怕地調過水眸,直視懷中快睜不開眼的葉行遠,半晌,她咬咬牙,勉力想將他撐起。
「幫我把他弄到水裡……」她邊拖抱著他邊向站在一旁呆看的碧落求援。
碧落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水裡?」
「在把他的肉身種回去前,我們不能讓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將葉行遠抱緊,在真的拉不動時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幫幫忙,先把他弄到浴桶裡救急再說……」
「這樣行嗎?」施法將葉行遠移至浴房裡盛滿清水的桶裡後,碧落喘氣邊看向身後慢一步追來的無音。
無音直接跑過她的身旁,來到桶邊小心抬起葉行遠的臉龐。
「有沒有舒坦點?」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麼有了水應當是能幫他撐上一些時候。
葉行遠耗盡力氣地睜張開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氣,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才纔所流失的精力給補回來。
見他一言不發,無音忿忿地握緊了兩拳,自責明顯地寫在眼底。
「碧落,你看著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來意不善,她還是好意收留他,沒想到他竟如此惡意作弄?
「不要去……」葉行遠連忙張開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並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別讓她去。」萬一申屠令不顧情面了,以他現在的情況,他可不能保證她的安危。
歎息連天的碧落重重拍著她的兩肩,「他說得對,你可千萬不能去。」
被蒙在鼓裡的她不解地看著他們,「可是……」他們是怎麼了,有他們兩個在,何需懼一個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無音解釋一下被他們齊隱瞞的幕裡乾坤,碧落才張大了嘴,頓時轉向把矛頭指至應該把握時間調養生息,可是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蠢蠢欲動的葉行遠。
她怕怕地退了兩步,「喂……你想做什麼?」他無端端放出這麼駭人的妖氣幹嘛?
「我還有些妖力……」他反覆地吐息了許久,總算是穩定下氣息,「待會我會打開申屠令設的結界,結界一開,你就帶著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皺緊了黛眉,「太冒險了,你會把你的道行都賠上的。」
「總比把咱們三個的性命都賠上來得強。」他兀自下了決定,在鬆開無音的手時,卻遭她緊緊握住。
「無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隱斂著怒意的水眸。
她緊握住他不放,「別為我擅作主張。」她已受夠了他的獨裁了,這一回,她誰也不聽。
「無音……」他忙想向她說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唇,固執地朝他搖首。
「你吸我的生氣吧。」她不假思索地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只要能讓你活久一點,不管要多少,儘管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濕透的髮梢懸凝了一滴水珠,緩緩凝聚到一個難以承受的重量後,沒選擇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迴響,在寂靜的室內聽來,格外清晰。
倉皇在他的眼底走過,彷彿那顆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來的巨浪,那顆總是躲藏在深處的心,因而震盪搖擺,有些他擅自加諸的束縛,再也無法安然定於原處,紛紛脫竅離栓,那些他壓抑在心房裡的情感,欲挽無從,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寂靜像是沈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內高低不平地四漫著。
「呃……」碧落悄悄拉著她的衣衫,「無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氣都給了他,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到底該怎麼辦?」她難掩傷心地回首,活未說完,一種針刺的嚙痛措手不及地扎進她的心房,劇烈的悶疼令她兩眼一花,閉目直朝碧落倒下。
「無音?」被她嚇得意奪神駭的碧落緊急伸出兩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將她抱正想向葉行遠問個明白時,就見葉行遠也閉上了眼,軟軟地垂首在桶緣。
她急得六神無主,「喂,怎麼連你也……」
透過水面,將碧落臉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申屠令,緩緩收回輕觸水面的指尖,滿意地看著水中倒在碧落懷裡的無音。
「都忘了你也算是個女巫……」他得意地輕撫下頷,「可不能讓你來插手壞事。」
身後細微的輕響拉他回神,坐在水池旁的申屠令愛笑不笑地回過頭來。
「你還有氣啊?」不愧是一山之主,能挺到現在是該獎勵了。
拖著受創的身子向他爬來的山魈,隱忍著胸骨被震碎的疼痛,不遺餘力地朝地上那株被申屠令連根拔起的花株爬行。
「想救他?」申屠令愈看覺得愈好笑,「現在才後悔不嫌太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