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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痕

  「謝謝。」她攤開掌心收下,朝晴空欠了欠身致謝。

  不待晴空回答,一心想快點離開此地的葉行遠拉著她,「咱們走。」

  含笑相送的晴空,在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庭外時,朝身後問了問。

  「這樣就可以了嗎?」

  「多謝師父成全。」自庵中走出的靜慈,感謝地朝他深深一拜。

  「哪裡。」他緩慢地轉過身來,輕聲向她保證,「心願若是已了,那就安心上路吧,她不會有事的。」

  靜慈留戀地再看了庭外一會,在收回目光時朝他微微一笑,瞬間整個人髮膚風蝕剝落,急速化為枯骨,墜落在地後塵飛湮渺,而在她身後的尼姑庵,剎那間,也自乾淨整潔的廟庵變得頹圮破敗。

  林間的清風颯然吹過,站在廢墟殘土前的晴空斂去了臉上的笑意,低首閉眼雙手合十,喃喃的頌經聲,滲進了路過的風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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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的碧落,心情不佳地側躺在簷上,屋旁的大樹涼蔭甚多,將她的身軀掩蓋在一片綠影中。

  就在無音他們出門後,由她暗中看著的申屠令也出門去了,不過,他並不是跟著無音他們走,而是到了本屋去,進了主宅後便與雷府主人關在房裡相談甚久,直到剛剛才又回到園裡來。

  有她和葉行遠連手看著無音,這兩日來申屠令都再沒有機會來吸食無音的精氣,但這兩日,他卻常在本屋那邊走動,也不知在暗地裡搞什麼鬼,也許,她是該去本屋那裡查一查才是。

  在簷上想不出個答案來的碧落,正打算起身下簷到本屋那邊走一趟時,她驀地在簷上壓低了身子,意外地看著那名沒遇任何阻攔,便輕易來到花相園外的陌生客,同時,一雙美麗的黛眉也深深打起結來。

  不是妖,也不是神佛鬼怪,眼前的這個人類,不會就是葉行遠請來幫忙的吧?他到底是怎麼和藏冬商量的?而那個不務正業的山神藏冬,交友也真是夠廣闊的,一問之下她才知,她和葉行遠皆認識藏冬,而他們倆卻不認識彼此,天曉得藏冬還認識了多少妖魔鬼怪?

  按著藏冬交待,特意前來看看情況的燕吹笛,滿腹不悅地將腳步止在園口大門前。

  都因藏冬正為了一隻初到人間的呆獸,目前正四處躲躲藏藏以避天將,因此分身無暇無法接受舊友的委託,所以藏冬就找上他代為捉刀,然後也不管他方不方便,一骨碌地將他自天問台給踹了下山,強迫他來這代跑一趟。但,那只跟他無親無故又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花妖,有沒有難、是否遇上了麻煩,關他什麼事呀?他幹啥要捨棄修煉的大好時光,跑來這裡代藏冬盡什麼人情?

  攜著滿腹牢騷的燕吹笛佇立在園門許久,大大地吐出一口悶氣後,總算是正色地抬首看向園內,但,冷眼看著眼前花海和那幢宅院不久,他的眉心便緊皺得紓解不開來,愈是看久這幢遭到作祟的宅子,他便愈覺得自己又被神坑了。

  他的雙眼緩緩滑過那幢被籠罩在黑霧之中的宅院,再轉首看向園中重重包圍的瘴氣,和空氣中四處瀰漫著壓迫感甚深的無形之力,他忽地有些明白那只花妖為何要找個幫手來幫忙。

  認命地把麻煩攬上身後,燕吹笛跨出腳步走進園內,途中,也不見園中有人來招呼他,他繼續前行來到屋外,屋內與屋外相同,在這午後時分都是一片靜謐,探首看去,似乎也不像有人在。

  「有人在嗎?」他隨口問著,四下環看地找著會讓這幢房子陰森詭異的主因。

  「來了。」出乎意料地,屋內有人應聲,並夾帶了一串腳步聲。

  燕吹笛一雙搜尋的眼眸調了回來,仰首看向長廊後方的門內,在屋內的暗影下,來者的面容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當應門者走出門內來到廊上,那張眼熟的老面孔經午後的暖陽一映,他霎時怔住。

  「找哪位?」前來應門的申屠令,走至長廊上才慢條斯理地抬首,接著他的話便卡梗在喉際。

  沉默似忽湧的雲霧,安安靜靜地蔓延在他們兩人之間。

  眼瞳裡倒映著另一張與他同樣訝異臉孔的燕吹笛,僵住了身子與就站在近處的申屠令兩兩呆看,因此而腦中一片空白的申屠令,也只是瞪大了眼啞然交視。

  猶如緊繃的弦突地斷裂,在下一刻打破彼此對峙的申屠令,毫無預兆地轉身朝長廊的另一邊拔腿就跑。

  「你別跑!」當他腳底抹油後,額上青筋直冒的燕吹笛,氣極敗壞地邊嚷邊迅速追去。

  在一片花海中急急奔跑的申屠令,不時回首看向身後的追兵,同時也在心底不停地低聲咒念。

  那只臭花妖……他等了那麼久,都沒等到那只花妖來對付他,搞了半天,那只花妖不是不想跟他鬥,而是賴皮地找了外人來插手!好……君子報仇,五年……還是三年?哎,現下誰有空去管它到底是幾年?還是先躲掉後頭那尊瘟神再來仔細算年數。

  發現身後腳步愈來愈近,眼看自己就將被追上時,情急的申屠令揚起手,將手中的墨扇朝空中一劃,頓時劃開了一條不屬於人間的通道,急忙地躲進裡頭把通道關上,而追在後頭的燕吹笛見了則是邊喃聲咒罵,也邊施法為自己開了條通道銜接而上,攜著滿腹怒火繼續追上。

  從頭至尾,將下頭所發生的事,全都看得仔細明白的碧落,緩緩自呆怔中回神。

  「哎喲?」這是她的觀察結論。

  打從那個總是目空一切,驕傲又自大,更不把他們妖類看在眼底的申屠令住進園內後,她還是頭一回見著臉上總愛擺著笑的申屠令,竟會出現這般荒張失措的表情,更別提是落慌而逃了。愈想愈開心的她,當下一掃臉上近日來重重的陰霾,興致勃勃地在簷上站起身,提高裙擺追上去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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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不小心中了妖法嗎?

  與葉行遠相偕而行的無音,再次看著眼前相似的樹林,不知這已是第幾回走過此地,她轉身看向身旁的葉行遠,懷疑他是否是對這座林子施了法,才會讓他們兩人迷途在這片不大的林子裡,無論如何找尋出路,卻始終走不出它。

  而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想帶著她在這林子裡走多久,才會心甘情願地走出這片林子帶她回花相園?

  偏首看著他的神情,自下山起就一直不發一語的他,似乎也沒打算開口解釋目前的情形,她歎了口氣,實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耗什麼,回想起今早他與碧落一搭一唱的景況,她不禁要懷疑,今日的一切,或許是他們刻意安排的。

  走不動的她,在又走了一陣後,索性止住腳步,同行的葉行遠隨即也止步轉身看向她。

  她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別再繞了,咱們回去吧。」再這麼跟著他漫無目的繞下去,他不累,她可累慘了。

  也知道自己的企圖被發覺葉行遠,在心底算了算時辰,按照計劃,請來的幫手應該是將申屠令逐離花相園了,同時他也察覺,她的氣色是真的很糟,不能再這般隨著他耗費體力,於是他不動聲色地開解所施之法,帶著她走出林間回到山腳下的小道上。

  走出林間,抬首看去,雖是午後的光景,但天際晦暗如墨,自山頂滑曳而下的沁涼山風,攜來了濃重的雨意,一場急雨,轉眼間密鋪大地。

  「啊。」無音訝然地攤開兩掌盛接著自天際落下的雨水。

  「避一避。」在兩人的衣裳都被打濕前,葉行遠拉著她離開小道來到道旁的樹下避雨。

  抬首一看,是株高大的相思樹,但此樹雖名喚相思,但因葉片細長,既無法盛住落了一地的相思,也無法有效地攔住蒼天之雨,使得躲靠在樹下的他們,隨著雨勢日漸增大時,都被打濕了一身。

  挨靠在樹下看著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被上方滴落的雨水弄濕的無音,環抱著自己的雙臂,試圖讓一身的冷意退去,她偷偷睨看向緊站在她身旁的葉行遠,不一會兒,就著微光,她的視線叛離了她,不受控制地遊走在他立體分明的輪廓上。

  像是無形中遭到牽引一般,無音放縱了自己的目光,任它在他那張美得令人心碎的面容上遊走,有意無意地,她將身軀挨近他一點,但又不想被他察覺,於是她只輕輕碰著他,藉著兩人衣衫些許的碰觸,感覺到他的一絲體溫,在清冷的雨幕中渡了過來。

  微弱的顫抖,令正觀望著雨勢的葉行遠回過神,低首看去,才察覺身旁的她都被雨濕透了,他連忙將拉她過來拍去一身的雨珠,再小心地將她置於懷中。她巧巧地貼靠在他的胸前,感覺他的身體和上方較為濃密的葉叢遮去了雨水,冰冷的身軀也漸漸重新有了暖意,一種她沒聽過的心跳聲,透過他的胸傳抵至她的貝耳,她不禁舒適得想合上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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