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錯都已經鑄成了,你就碰碰運氣吧。」染意遲在他的臉色忽青忽白時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上說不定你會指來個如花似玉、又溫婉動人的美嬌娘。」
他懷疑地抬高了眼眉,「如果不是呢?」她怎麼知道他當年隔著肚皮指的新娘,會不會是個醜巴怪?
「還不簡單?」她毫不同情地睨他一眼,「那就剁了那害了你一輩子的手指。」要是他娶來的媳婦不合她的意,那她一定會把他修理得亮晶晶。
眼下唯一的可行之路,好像也只有照她說的碰碰運氣了。
「老娘。」聶青翼沉重地吐了口氣,正經八百的向她請教,「從小到大,我的運氣好不好?」
染意遲按著額際回想許久,最後向他點點頭,「是還不賴。」
他不甘不願地撇著嘴角,「好吧,我考慮看看。」
「甭考慮了。」她用力地拍著他的胸膛,「你那未婚妻明日就會進城,別忘了午時得去接她,不然你就把皮給我繃緊一點!」
聶青翼咬著牙,一手按著被她打得發麻的胸膛,在目送她得意洋洋的離去後,他忍不住抬首看向天際漫天落下的細雪,感覺它們片片飄落在他臉上所為他帶來的涼意和清醒,真切地思考起這件婚事來。
或許他的運氣一直都不錯,不過,他向來都是不怎麼相信運氣這回事的。
第二章
聶青翼炯亮的雙眼,再度不安地膘向那座高朋滿座的逢仙樓樓內,並不死心地重新搜尋他今日所要找的人。實在是很不願相信,眼前他所看見的那名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
站在逢仙樓外的遠處,肚內有滿坑滿谷猶豫和躊躇的聶青冀,即使腳下的積雪已因他的來回踱步給他踩成一攤黑黃的爛泥,過往的行人也頻頻對他這名行蹤詭異的男子投以好奇的眼光,可是他就是始終無法再向前走進一步,而在他的心底,更是有股抵死不願順從的抗拒感,令他遲遲無法說服自己把心一橫,照著娘親的交代前去迎接他的未婚妻。
只消隨便向這座城裡的人打聽一番,人人都知道他聶青翼不但是個成功的商人和最有天份的天才練染師,而他行事果決痛快也是出了名的,然而他今日會出現這些反常舉動,並躲在街角暗處挨冷受凍了老半天仍無法往他的目標前進一步,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聶青翼沉痛地吐出一口大氣,萬分無奈地再度抬眼望向逢仙樓內,那個從午時整就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的唯一一名女子。
說真的,在選妻這方面的審美觀點上,他並沒有特別的要求,也沒有什麼既定的高標準、高水平。
自從知道自己將得娶一個相貌不明的未婚妻後,他就不斷地告訴著自己,既然禍是他自己闖的,那他也沒資格對未來的嬌妻抱有什麼期待,現在他只期望他未來的妻子有兩個眼睛一個嘴巴,長相正常也無缺陷,這樣他就能夠滿足不苛求了,可是……可是那個女人也實在是太醜了點。
就算是長得抱歉,但也要有個限度吧?總不能把他給嚇得從第一眼見到她,就讓他十萬火急的拔腿想逃。
望著那名讓他從沒遭受過這種恐怖的驚嚇、並呆楞在外頭足足兩個時辰也無法挪動腳步、類似母夜叉的女子,感覺自己已經進過十八層地獄又重新回到人間,並且需要去收收驚的聶青翼,只好重新再為自己做一次心理建設。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重要的是內在。」他撫著額,喃聲地對自己安慰著,「古來的先聖先賢也曾說過,即使是金玉其外的女人,也很可能是敗絮其中的。」
做人是要懂得欺騙自己的,既然騙不了他的雙眼,那麼,騙騙自己的心也是好的。
就算那個女人的外表可能會讓人感覺有些悸怖和想逃,但又有誰知道,或許她的內在是十分優秀並有豐富涵養的,他怎麼可以用這麼世俗的眼光和俗人的評價,只憑外表就全盤推翻否定她呢?不,他一點也不虛榮也不勢利,他才和世上那些現實且不負責任的男子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自己,稍稍撫平滿心的不情願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但就在他鼓足勇氣想前去探問那名把他嚇得六神無主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今日要來找的未婚妻時,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在他的心底誠實地告訴著他——
請你摸著良心告訴自己,看到這種女人後,你還有閒情逸致去研究她的內在嗎?是男人的,早就該逃了。
聆聽著自己的心聲,並暗暗思忖了一會後,聶青翼趕緊收回剛跨出的腳步,直拍著胸口喘氣,終究是無法在這個情況下繼續欺騙自己下去。
「不玩了,嚇都嚇死了。」他抖了抖雙肩,毅然決然地轉身準備打道回府。「這輩子蠢過一次就夠了,再蠢第二次,那就真的叫呆了。」就算回去會被老娘打死,他也不想再次犯下無可彌補的大錯,讓自己再後悔一次。
就當聶青翼的身影方才消失在街道的轉角,一直躲在逢仙樓樓內溫暖的客室裡避寒的絳棠,便帶著戀殊踏出隱蔽的客室來到樓門前,與那名一直坐在外頭讓聶青翼感到無比驚嚇的女子錯身而過後,便一起站在樓門外張大了水漾的明眸,仔細看向外頭往來不息的人川,試圖從中找出那個已經愈時兩個時辰的聶青翼。
「姐姐,人來了嗎?」畏冷的戀殊直掛著小手呵出陣陣白色的煙霧,很受不了得在這種大冷天裡走出溫暖的客室來到外頭等人。
絳棠左顧有看了半晌,再度向她搖首,「沒有。」
臨行前,表舅只交代她說她那個未婚夫聶青翼是個年輕的富家男子,但她已經在樓內往外看了那麼久,眼前這一群群在大雪天裡出門的人,不是小販就是些駕著牛車趕著把作物運進城、以應年冬過節的農家漢,或是提著鳥籠出門喝老人茶的老年人,什麼年輕的富家男子也沒見著,從午時起至今,也沒有什麼人進來樓裡找過她們。
抖瑟的戀殊偎在她的身畔取暖,並為那個讓她們都有點失望的聶青翼找了個借口。「會不會是雪下得太大了,所以姐夫才會來遲了?」
絳棠冷冷低笑,「我看他不是來遲了,他八成是不想來或不敢來。」她早就該知道,男人一個比一個沒膽量。
「怎麼說?」
她嘲諷地揚高了黛眉,「也許那個聶青翼沒你姐姐這麼堅強,有膽子像我一樣敢接受一個來路不明的未婚妻。」
同樣都是把未來的運命賭在這件指腹為婚的親事上頭,她這個必須遵守三從四德一輩子的女人都不怕了,那個可以在娶了一個正室之後,想再娶上成群妻妾都可以的男人是在怕什麼?
枉費她守時守信地在此等候許久,她還以為,她可以見著一個有膽量、願意拋去外表美醜的良人,結果癡守在這等了半天,那個連見她一面勇氣都沒有的男人還是沒來赴約,也不知他是有事耽擱了,或是跑了還是逃了。
「天就快黑了,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戀殊頻頻搓著快凍僵的雙臂,拉著她的手央求著,「我看,不如我們直接去聶府找他吧?」
「在這裡光耗也不是辦法。」絳棠看了她一眼,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走吧,表舅的信上留有聶府的地址「有。」戀殊趕忙掏出袖中的信箋,開始與她一同研究起這座金陵城的地形,與那座聶府可能該在的位置。
但一個時辰過後,首先提議找人的戀殊,再也不認為冒著大風大雪,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人是件容易的事了。
跟在絳棠身後找了無數個地點,整個人已經累得不想再動的戀殊,氣喘吁吁地看著走了那麼久,臉上卻找不出一絲疲累。而且天生就不怕冷的絳棠,再次在一戶看來家業頗大的人家的圍牆邊停下來時,終於忍不住拉拉她的衣袖。
「姐姐,你確定這次找對地方了嗎?」日頭就快下山了,再找不到,她們恐怕就要挨著大雪餐風露宿了。
絳棠不確定地蹙著眉,「好像不是。」也不知道這張地圖上的地址寫得正不正確,在這附近找了這麼久,她就是沒找到聶府的門牌。
「那……」
她無可奈何地宣佈:「我們又迷路了。」
或許她們不該離開那間逢仙樓的,這下在這座偌大的金陵城裡,她該上哪去找那個放她鴿子的聶青冀?
「又迷路……」戀殊氣餒地蹲在地上,怎麼也不肯再多走一步路。「我不找了,我的腳好酸……」
「大庭廣眾的,你給我留點顏面。」絳棠一手拉起她,輕敲著她的額際訓斥,「記住,等會找到聶府時,你可別在人前也是這個不端莊的樣。」她還想給聶府的人留個好印象,可不能因這個不爭氣的妹子而壞了她的面子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