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事與你無關。」心火暗起的鐵勒攏緊了劍眉。
野焰扯開嗓子大嚷:「有關,再這樣下去小妹會把自己封閉起來的!」
「王爺……」提心吊膽的冷滄浪小聲地在他耳邊警告,「你就少說兩句。」鐵勒的 臉色都已經變天了,他還那麼不會看苗頭?
「天色。」遭人刺中痛處的鐵勒眼眸一轉,轉身看向身旁的冷天色,「西戎那方面 準備好了嗎?」
冷天色點點頭,「都準備好了。」
「明日就派人送他上路。」
「是。」
「你要把我趕去西戎?」驟感不對的野焰,在他要離開時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臉上 盛滿了惶恐和不解。
「放手。」鐵勒抽開自己的衣袖,跨開長腿就想去找戀姬。
「二哥……」追在他身後的野焰急忙地拉回他。「為什麼要趕我走?」他做錯了什 麼?為何要把他趕至那麼遙遠的地方?
鐵勒回過身來冷聲質問:「難道你想永遠依賴著我嗎?」
總是依附著他人,野焰要到何時才能夠自立、何時才能獨當一面?若是不離開這裡 ,野焰怎會有成長的空間?
其實,野焰不需在他面前證明些什麼,也不必特意為他而做些什麼,一手輔育至今 ,他太清楚野焰本身有何能耐,現下野焰只需去證明自己、說服自己並不比他這個兄長 差,要是他再不鬆手放野焰走,野焰永遠只能屈居於他之下,並因自卑而被他壓得一輩 子都抬不起頭來!
依賴?鐵勒是這麼看待他的?
震人心弦的回聲猶在耳畔,野焰怔怔地撤回手,半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 他的眼底有著失落、難過和自卑,喉際則是緊窒得讓他無法出聲。
鐵勒淡漠地看著他,「你該長大了。」
野焰猛然咬緊牙關,跌跌撞撞地朝帳外衝出去。冷滄浪看了,歎息之餘,也只能跟 在後頭追上。
「這樣好嗎?」對他的作法無法苟同的冷天色搖搖頭,「會傷了他的心的。」誰都 曉得野焰將鐵勒視為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偶像,這番傷人刺耳的話一出口,就伯野焰又會 端在心頭上想很久。
鐵勒生硬地別開臉,「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恨他也罷,只要野焰往後能在別 處生存下去,他情願被恨。
冷天色聽得直搖首長歎,「唉……」關心野焰為什麼老是不說出來呢?他怎麼在對 自己的兄弟這方面,總是這麼笨拙?
「去幫他張羅上路的事。」他揚手交代,看了看內帳一會,忍不住想去看看進了裡 頭後就一直安靜著的戀姬。
內帳裡,飄浮著松木燃燒的香味,鐵勒一腳踏進,香味便隨之拂來,但裡頭較外面 低了些許的氣溫,讓他微皺著眉,開始考慮是否在雪季正式來臨前,帶著她和大軍遷回 已蓋好房舍的碉堡裡。
知道躺在楊上的戀姬還未入睡,他脫去厚重的外衫和鞋襪側躺至她的身旁,將她拉 進懷中讓她枕靠著他的手臂,輕嗅著她身上清洌的花香味。
背部暖烘烘的熱意驅走了一室的寒冷,戀姬放鬆身子靠在他的懷裡。
自北狄入冬後,每過晌午,天候就冷冽得讓人手腳冰涼,在這住久了,她也逐漸習 慣挨靠著他溫暖的身子度過寒冷的夜晚,對於外人怎麼看待他們兄妹倆同寢一室的這件 事,則不再重要,她也無心去理會,因為沒有他,她怎麼也睡不著。
「你要把八哥送去西戎?」兄弟倆吵得那麼大聲,讓在裡頭的她不想聽到都很難。
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嗯。」
「因為我的緣故?」因為野焰對龐雲的事說溜了嘴,所以他才這樣罰他?
「不是。」察覺她的敏感,鐵勒下意識地將環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緊了些。「日前 太子就已奉聖命送來了太子諭要他去鎮守西戎。」
她的聲音停頓了下來,豫猶了很久,又復啟口。
「我不會去見龐雲的,所以……」
「所以?」他張開眼,將她半轉過身子與他面對面。
戀姬凝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瞳,「別殺他。」
對龐雲,她已經夠愧疚於心了,她知道鐵勒對不死心的龐雲有多反感,也因龐雲始 終在心中有個疙瘩,為了一勞永逸,他或許會出此下策,她必須為龐雲做點什麼,不然 ,她不知自己要背負這份罪惡的感覺到何時才能解脫。
鐵勒深吸口氣,用力地擁她入懷,「忘了龐雲的事。」
「你答應了?」沒得到他落實的答案前,她不放棄。
他沒有回答,只是更加收緊了懷抱,可是他卻發現,無論他再用多少力氣將她緊擁 ,再怎麼親密相偎,他們之間橫劃開來的距離卻比從前來得更遙遠。
野焰說得沒錯,她正日漸將自己封閉起來,雖然她仍是在他的身邊,但她再也不像 以往一樣笑吟吟地喚他,也不再為他們之間的情事傷心落淚,曾經出現在她眼底的情傷 ,已消失無蹤,彷彿她從不曾愛過他似的,她的眼瞳裡,再也看不見他。
他也希望她能恢復往日的歡笑,也盼望他們倆還是和從前一樣親和婉愛,可是他不 會是敗寇,她猜不出來,但她卻為那些深陷在其中,不得不干戈相向的兄長們感到悲哀 ,而對於特意回京攝政的鐵勒,究竟他只是為遵皇命而接手攝政,還是他也有意為皇?
她也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態。
會看不出他的心,是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敲開他上鎖的心門,打開走進裡頭好好看 一看,這些年來,他們彼此皆為自己的心落了鎖上了枷,他們倆的這個舉動,皆是意在 保護自己,同時也想藉此方式來維繫他們兩人的關係。
鐵勒對她的愛無庸置疑,可是自他將野焰送去西戎後,或許是野焰的話對他起了作 用,也可能是他不想再傷害她,他不曾再強迫她必須也愛他,他只要求留在他身邊,此 外別無其它。
雖然他們都無法再像從前以兄妹相待,但他用一種似家人又似朋友的身份來面對她 ,這讓背負著道德壓力的她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讓她有著某種說不出口的失落。在他 的影響下,她也漸漸以這種方式來與他相處,這使得他們之間的情,自表面上來看,似 乎是愈來愈淡,淡得幾乎就快消失無蹤,但私底下所暗藏著的,她想,或許只有他們自 己才知道。
「公主,夜深了,該歇息了。」服侍她的掖庭小聲地在她身後輕囑,打斷了她游離 的思緒。
戀姬朝身後擺擺手,「我想再坐坐,你先下去吧。」秋未了,再過不久就將飄雪, 她想趁天氣還晴朗時,再看看這片和北狄相似的漫天星光。
「是。」仔細為她將廊上的宮燈添了油,以免風勢將燈焰吹熄後,掖庭悄然退下, 將寂靜的大殿與空曠的殿廊,留給這名喜愛獨處的主子。
坐在殿廊上的戀姬,仰首靠在殿門上。她還不想睡,因為她還未聽見總是夜歸的鐵 勒專屬的足音,雖然明知就算等到了他,恐怕他們也不會說上一句話,但她還是想等, 只因她已習慣了在睡前傾聽他沉穩的步伐在廊上所製造的聲響,若是沒等到他,她睡不 著。
將雙眼凝定在遠方天際閃爍的星子上,專心聆聽週遭一舉一動的戀姬,等著等著, 廊上終於泛起了一道自遠而近的步音,但她隨即認出來,這道聽來有些慌急的步音…… 不是鐵勒。
聽朵湛說,大明宮時有刺客,該不會今夜她就恰巧遇上了一個?
她戒備地坐直身子,在確定那道步音的確是朝她而來時,她連忙站起身打算喚來遠 在殿外駐守的宮衛,但廊上被宮燈照亮的那抹身影,卻讓她止住所有的動作。
龐雲?
「跟我走。」剛自大明宮地牢釋出的龐雲,走至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朝她伸出手。
戀姬怔了怔,徐緩地朝他搖首,「不。」
「跟著他,你不會有幸福的。」沒料到她會拒絕的龐雲,在收回手之餘,不死心地 想向她動之以情。
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擔心他的安危,探首朝外頭看了看。
「你快走吧,若是被人發現你在這的話,你的性命難保。」聽冷天色說,為了舒河 與父皇妃子私戀一事,西內與衛王黨水火不容得很,他要是被人逮著的話,後果會不堪 設想。
他匆地將她拉離殿門來至廊畔一角,讓她背抵著牆,兩手按在她的身旁兩側。
「在北狄的這些年來,你為何不來找我?」從鐵勒派來防他的人馬就可得知,她應 該也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因此他非得來見她一面,他耍讓自己得到一個等待落空的原因 。
戀姬直視著他的眼眸,「龐雲,我什麼都下想解釋。」
他的眼瞳飄浮不定,「你……愛鐵勒?」她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所以才不來 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