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氣得咬牙切齒,「好好的公主你不當,竟做出這種敗德毀譽的醜事來……」
「我……我做了什麼?」神智還下能攏聚的戀姬茫然地問,完全不曉得自己是做了 什麼而招來她那麼大的怒氣。
皇后踩著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未了,兩腳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 聲怒斥。
「駙馬是哪一點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鐵勒?你居然放著駙馬不要情願跟他走?
」當初龐雲與女兒的親事是由她牽線,可萬萬沒料想到,戀姬居然私戀自己的兄長 ,這幾日來不但與鐵勒同寢同居一室,還鬧得全朝皆知,使得聖上不得不毀婚退約,這 要她怎麼給龐雲一個交代?
跟他走?跟誰走?鐵勒嗎?戀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飄搖著。
眼裡看著母后憎恨惡毒的面孔,耳裡聽著跟著母后來的那些掖庭的耳語,太多的話 語充斥著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時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頰上的 熱度稍微退了些,陣陣銳痛像在臉上扎刺著,令她難受得只想找個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攬住她,讓她倚進他的懷裡棲靠,有些暈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見 到來者是鐵勒,忙想離開他的懷抱,但他不讓她退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並將她的每 個舉動皆看進眼底。
他兩眼朝旁微微一瞥,馬上明白戀姬所忌諱著的人,正是那名跑來這裡賞了她一記 耳光、臉色氣得匆青匆白的皇后。
「天色,送皇后娘娘回鳳藻宮。」音調低寒的他朝身後下令。
皇后鳳目微瞇,戰慄地自口中進出,「誰敢碰我?」她好歹也是母儀天下、權掌後 宮的皇后,難不成小小一名皇子動得了她?
素來只聽從一人命令的冷天色,半分執行命令上的困擾也沒有,硬是當著將下頷高 高揚起的皇后面前,先是嚇走了一票掖庭,再慢條斯理地朝皇后靠近。
戀姬看了急忙大喊:「冷天色,不許無禮!」
冷天色猶豫地看了鐵勒一眼,在鐵勒不情願地頷首後,他這才止住腳步。
「別藏著,讓我看。」鐵勒將她的小臉轉回來,心疼地想拉開她緊覆著不放的掌心 。
她惶然地拉緊了他的衣襟,「二哥,你做了什麼事?」母后會如此震怒定是有原因 ,而原因,似乎就出在他的身上。
聽她叫得如此親暱,皇后心焰更是無法遏止地熊熊蔓燒。
「你還有臉叫他二哥?」這個稱呼此時聽來格外刺耳,都做得了這等好事,他們還 以兄妹相稱?
兩眼直視著戀姬臉上明顯掌跡的鐵勒,緩緩側過首,清冷憤懣的眼眸直盯上皇后, 「皇后,此乃大明宮,不是您可以為所欲為的鳳藻宮,下回您要動手前,請您先考慮清 楚。」
他的眼神,令皇后結結實實駭了一跳,但顧著自己的身份,她又硬撐著不軟弱敗陣 下來。
她厲眼相對,「你威脅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眼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尊長?
鐵勒低聲冷哼,「難道我在和您說笑?」他說得還不夠白嗎?
「別這樣……」眼看大勢不妙,戀姬忙想摀住鐵勒的嘴,急急轉身代他圓場,「母 後,二哥不是有心的,您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鐵勒並不領情,依舊正視著皇后,「父皇已答應我與他之間的協議,今後,戀 姬便是我的人,除了我外,誰也不許碰她一根寒毛。」
皇后緊咬著牙,「你……」這麼多年來,她與西宮娘娘之間的舊怨還未了,如今再 新添一樁,就算往後聖上再怎麼說項,東內與西內的宿仇她絕不輕易言和!
戀姬怔在鐵勒懷中,一時之間還無法回過神來,直到怒氣沖沖的皇后離開後,她才 緩慢地眨了眨眼。
「什麼協議?」她仰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將她瞞在鼓裡的他。
鐵勒睨了她一眼並不答腔,伸手接過冷天色遞來的濕綾巾,沉默地替她敷著紅腫的 面頰。
「冷天色,回答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出答案,她又轉向另一人。
冷天色為難地僵著眉心,「這個……」讓她知道還得了?要是她因此而不肯去怎麼 辦?而且鐵勒都下令三緘其口了,誰敢說?
遲遲得不到答案的戀姬,在總結了皇后的反應與他們的沉默後,匯聚在她腦中的結 果,形成了一種讓她感到恐懼的害怕。不等他們的回答,她推開鐵勒的臂膀,搖搖晃晃 地站起身後,鎮壓下腦中揮之不去的昏茫,撩高了裙擺便快步地往外跑去。
「十公主……」冷天色為她捏了把冷汗。
「讓她去。」鐵勒知道她會去找誰,他站起身詢問一旁的宮娥:「東西都收拾好了 沒有?」
「都收拾好了。」
他彈彈指,「把東西都放上車,待會就出發。」
「可是公主她……」冷天色猶疑不定地望著外頭,不知道是否該先去把戀姬捉回來 。
鐵勒沉默了半晌,邊向他吩咐邊往外走,「立刻去準備上路,我們隨後就到。」
在大明宮宮外,自巡守的衛兵那邊搶了匹馬後,在奔馳前往太極宮的路上,指著她 交頭接耳的人們紛紛不絕,這讓孤身前往太極宮的戀姬更是忐忑難安,就怕已發生了什 麼她沒來得及阻止的事,使得她不住地加快速度,在抵達太極宮後,不及宮人通報,也 無視於攔阻的人們,直朝臥桑所處的含涼殿而去。
「十公主?」離蕭愣看著她自他的身邊擦身而過。
「大哥!」
「你來這裡做什……」臥桑在聽見她的聲音後皺眉地抬起頭來,隨後訝愕地瞪著她 腫了一邊的臉頰怒問:「你的臉!誰打的?」
「父皇與二哥有什麼協議?」戀姬不理會他,求知若渴地捉緊他的衣袖。
臥桑哪看得下去,「我先找人治治你的臉……」她長這麼大,就連父皇、母后都捨 不得打她一下,怎會在鐵勒那邊受這種委屈?
「大哥,告訴我。」她在他欲招手叫人來時拉下他的手,不死心地望著他的眼眸。
「你先告訴我誰打的。」他不是已經明令誰都下許上大明宮找碴的嗎?是誰去那裡 鬧的?
「是母后。」她隨口應著。「他們之間的協議是什麼?」
知道是誰動的手後,臥桑滿腹的怒火瞬間沉澱下來。
低首看著她的模樣,他已能大略地猜出她在大明宮出了什麼事,也知道鐵勒並未將 她即將去北狄的消息告知於她,所以她才會跑來這找他。反正早說晚說,遲早都是要說 ,與其讓鐵勒那個不會解釋的人來向她說明,還不如就由他來為鐵勒解釋一番。
「條件一,你與鐵勒即刻離京,往後不許你們倆同時出現在京兆。條件二,鐵勒必 須放你走,往後也不許糾纏。」他歎口氣,心疼地撫著她的臉,「只要鐵勒擇其一,父 皇就對你們的事不予追究。」
戀姬愕然地張大了水眸,「為何要有這道協議?」她還以為這陣子她在大明宮裡過 得風平浪靜,豈知,在大明宮的外頭卻是巨浪滔天。
「全朝都已知道你們的事,不這麼做,父皇顏面蕩然無存,鐵勒也難逃削爵之禍, 這是萬難中的兩全其美之法。」他在想,也許是父皇看出了他想保全鐵勒的心態,故而 才會答應得那麼快,往後,或許是該輪到他多提防父皇一點了。
「那龐雲呢?」腦海中的思維糾結成一團,她一手撫著額,試圖凝聚起心神。
臥桑不自在地撇過臉,「他已不再是駙馬。」保得了鐵勒,他就勢必要對不起龐雲 。
戀姬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沒有任何反應。
耳邊,彷彿可以聽見滿朝文武的竊語頻頻,和流竄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種種聲 音混雜成一種龐大刺耳的耳語,就算是鐵勒那夜留在她耳畔的柔情低喃,也抵擋不了它 們這般蠻橫地入侵她的雙耳。
頰上依然悶痛發燙,她伸手輕撫。怪不得母后那般鄙視憎恨,怪不得會那般不遺余 力地打她,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無法容忍了,那天下人呢?天下人又將如何看鐵勒?
一步已是錯,再步步走下去,她要錯到何時?
她茫然地啟口,「我不去北狄。」
世人要怎麼唾罵她都可以,但這個罪別落在鐵勒的頭上,他辛苦奮鬥了那麼多年, 他的每一分榮耀都是他應得的,別讓他因她而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別讓他因她而失去 。這個罪也別讓龐雲去承擔,龐雲只是癡心愛她而已,他還那麼年輕,前程一片燦爛, 往後在朝中大有可為,萬不能因她而斷了他的仕途。有錯的人,不是他們,別讓她離開 這裡去北狄,讓她留下來彌補……如果,她真能在每個人心房上的那道缺口彌補些什麼 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