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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綠痕

  鐵勒不語地點點頭,在拿來屬下所呈上來的玉璽後,毫不猶豫地在臥桑所攤開的手  諭上頭加蓋國印,讓這張手諭成為名副其實的聖諭,正式生效。

  「奉先皇密令,聖旨生效後,取刺王首級!」混在壇上兵士裡的冷天放,在鐵勒蓋  完國印的瞬間,當空一喝,騰身躍至鐵勒的面前,快如閃電地舉刀刺向他。

  血光中,所有人都怔住了,風聲似乎也在這一刻停息。

  「你……」冷天放瞪大了雙眼,緊急地收住全力一刺的手勁,才沒讓來者傷得更深  ,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臥桑。

  「大哥!」心痛難當的鐵勒放聲大喊,一把推開護在他身前的臥桑,恨意無限地抽  出佩劍,一劍直取冷天放,而被臥桑護弟舉動怔住的冷天放,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不設  防地挨了這一劍。

  絲絲的陽光,自飛散開來的密雲中俯探大地,映照在倒臥在血泊中的冷天放身上,  他僵著臉,不敢置信地望著臥桑那張被陰影遮去的臉龐。

  「為什麼……」臥桑應當知道先皇為何要如此做的,為什麼臥桑不肯成全他呢?

  「他是我弟弟。」雙手沾滿自己鮮血的臥桑,在他斷氣前給了他一個足以合眼的答  案。

  「快傳太醫!」目賭一切的朵湛,面色蒼白地緊扯著呆愣不動的國子監大叫。

  鐵勒拋開手中的長劍,在臥桑乏力地滑坐至地面時,蹲至他的身旁一手扶握著他的  肩頭,一手飛快地在他的傷處上止血,壓在臥桑傷處上的手,抖顫得那麼厲害,怎麼也  無法克制。

  不需過問,他也明白父皇要殺他的理由,為了不讓他威脅到新帝,父皇當然是不希  望他存在,這點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他萬萬沒想到,臥桑竟會捨身救他。

  自小到大,他欠臥桑的、臥桑為他所做的,已是數不清,如今為何還要再添上這一  樁?臥桑不必刻意去證明什麼兄弟情,他都懂的,就算臥桑不說他也都知道,他明白臥  桑無論做任何事,出發點一定都不是為了自己,臥桑總是在為他人著想,好不容易,臥  桑才依循著自己的心意獲得想要的自由,臥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因他而斷送夢想?他  會還不清的……「不要緊……」臥桑喘息地張開眼,握住他打顫的手安慰,「在沒見到  大勢抵定前,我說什麼都不能死。」

  「快別說話了,我先帶你進太極宮。」設法先救急後,鐵勒探長了兩臂想將他抱起  送去宮裡。

  「不行,我還有個地方得去……」臥桑推開他的手,側首朝旁一喚:「離蕭。」

  「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想去哪?」鐵勒緊斂著劍眉,揚手斥開離蕭後,還是想先帶  他去救治。

  「我要去說服老八不要違背聖旨謀反。」內憂雖平,外患仍在,要是野焰不快點臣  服於風淮,野焰就將因東內而成為新帝眼中的叛黨。

  鐵勒滿眼都是急惶,「那事由別人去做就成了,你先進宮療傷……」

  「由別人去,老八聽不進耳的。」查看了自己的傷勢後,認為自己短時間內應無性  命之憂的臥桑想站起身來,「我若是不親自走一遭,老八會成為危害到老六天下的叛臣  。」

  「我帶兵去阻止他造反。」他咬咬牙,決意由自己快點解決野焰這件事,免得讓懸  心的臥桑拖延治傷的時間。

  臥桑聽了忙喝聲大吼:「不許你這麼做!」

  「大哥……」鐵勒為難地看向他,眼中蓄滿了請求。

  「別傷他,因為他將是天朝往後重要的支柱……」臥桑攀附著他,努力讓自己站起  。「聽我的,老八那邊由我來,你現在快帶兵去阻止老三進京,咱們分頭行事。」

  「可是你……」

  臥桑忍不住揚聲驅趕他,「快去!」

  「去吧,不會有事的,我會帶著太醫跟大哥一塊去的。」戀姬自另一邊扶住臥桑不  穩的身子,柔聲地給了心急的鐵勒一個保證。

  鐵勒的眼瞳游移不定,不一會,他用力地別過頭,看了仍是蹲在龐雲身邊的風淮半  晌,邊挪動腳步往祭壇下走邊向朵湛吩咐。

  「老七,為聖上護駕。」

  朵湛沒有回答他,仍是靜立在原地。

  得不到朵湛的響應,鐵勒不耐地回過頭來,在看向朵湛時,赫然發現他眼底淨是不  屈服的眸光,深怕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出事來,鐵勒急急走至他的面前。

  他小聲地提醒,「父皇選擇的人是老六。」手諭都已成聖旨了,朵湛可不能在這時  繼續想著讓他來當新帝。

  朵湛撇過頭,絲毫不把他的話聽進耳。

  父皇是選擇了風淮,但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奉行手諭的內容,也對不打算爭皇的風  淮懷有戒心,總認為即使風淮是父皇指名的新帝,到了手諭開封後,將會由鐵勒來取代  風淮的位置,因此他不對風淮下手,不除去手諭裡的新帝,他甚是希望遠走的風淮不要  再回京,因為,他不願見到乾淨如紙的風淮坐上那個位置,也被這混沌的染缸給染黑。

  風淮是所有人的理想,他該是永遠光明美好的,他不該為皇,縱使再怎麼明正言順  ,風淮也不適任新帝這一職,站在為天朝國祚著想的立場上來看,風淮的心不夠狠,沒  有能力解決其它隨時都將篡位的兄弟們,風淮的才幹和氣勢,也不足以壓過其它將淪為  臣子的兄弟們,風淮若是登基,只怕又將產生眾王奪位一事,而這片江山,還得再因他  們這些兄弟傾覆一回。

  自始至終,他不後悔選擇了鐵勒,他也知道鐵勒會邀他入西內,主要的目的是想利  用他來制衡三內,但他不介意,他必須堅持他的信念下去,因為即使是開封手諭後,鐵  勒仍可篡位奪嫡,就算鐵勒不是他們的親手足又如何?皇室血統、倫常道德,皆不過是  外物而已,全是一文不值,這世上,本就是誰的能力強誰就說話,誰的本事大誰就偉大  !

  「老七。」趕時間的鐵勒心急地一把拉過他,「為人子、為人臣,你都該奉旨行事  。」

  「為人子?」朵湛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冷冷咧笑。

  什麼人子、人臣?那個欲置他於死地的父皇憑什麼命令他?他會有今日,他們以為  他恨的人是誰?讓他不惜賠上一切的鐵勒嗎?不,他恨的是一手毀了他平靜的生活,將  他拉進這場政治風暴裡的父皇!

  「你該知道,我無意為皇。」鐵勒用力地扳著他的肩將他轉過來,試著按捺下衝動  來向他說理。「若我有半分貪念,那麼天朝早已是我的了,咱們又何需有今日?」

  朵湛不可思議地問:「為什麼你不願為帝?」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位?不管有  沒有聖諭,風淮都不是他的對手,眼看他只要伸手去奪取,那麼就將是他的了,他甚至  不需要多做努力即唾手可得,他卻要把這難得再有的機會給推掉?

  「我是北武之人。」他之所以會刻意要求臥桑將這件事托出,為的,就是想事先讓  下一任新帝對他減低戒心,當作是另一種變相的示誠。

  「那不重要!」朵湛大聲地駁斥。

  「重要,那才是我的根。」面對他的頑固,鐵勒只好挖出他渴望太平的罩門,「更  何況全朝都已知我是北武之人,若是由我登基,你認為天朝內亂的烽火要到何年何月才  能停止?」

  朵湛湛緊咬著牙關,不願承認他說的會是可能成真的事實。

  「把放在我身上的希望挪到老六那去,我能給的,老六也能給。」鐵勒試著囤積起  最後一絲的耐性,「給老六一個機會,父皇會選他定是有道理的。」

  朵湛頑抗地搖首,「他不是你,他給不起也做不到的!」風淮怎麼做得到?他的心  太善良了,不要說什麼,就拿他們這些淪為敗者的兄弟來說好了,為了大局著想,風淮  就該視他們為敗寇動手剷除,可是以風淮的心性來看,他根本就不會動自己的兄弟一根  寒毛。

  鐵勒以同樣的話堵回去,「同樣的,我不是他。他做得到的,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二哥……」朵湛幾乎是懇求他了,還是希望他不要拋棄近在眼前的勝  果。

  鐵勒厲目一瞪,朝他大聲喝問:「你想不想讓你的兄弟都活著?你還想不想得到太  平?」

  轟在耳際的話語,驚醒了朵湛,他的眼眸沒焦距地凝視著鐵勒。

  太平?當年,楚婉是怎麼對他說的?

  我只想換回一個為求太平,不用殺戮來完成理想的朵湛……他怎麼可以忘了,楚婉  的心願,也一直都是他的心願?他居然也忘了,他曾在佛前許下太平的這個心衷。這三  年來,他太過沉醉於利益鬥爭,所以逐漸遺忘了本質,他總認為,唯有去毀滅才能夠得  到,卻忘了去守護也是可以得到。這兩者中,前者是鐵勒,後者是風淮,他一味地看著  鐵勒能夠給予的輝煌燦爛,忽略了風淮在暗地裡拚命想保全這個國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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