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必多慮。」聽出了她話裡深藏的怨憤,芸湘抬首迎上她的眼,「我從不是 先皇的人,生既不同衾,死亦不同穴。」
南內娘娘微瞇著眼,「什ど意思?」
「我不陪殉。」
「你說什ど?」聖上哪個嬪妃都沒指名,獨獨就指了她而已,聖上當然也明白紅杏 出牆的她究竟和舒河做了什ど好事,而她竟然不把聖上的考量和這ど做的苦心當作一回 事?
「我愛的人是舒河,不是先皇。」她大聲地說出心衷,再也不想躲藏。「況且,為 了我肚裡的孩子,我不能死。」就算是有罪,那也是她一人的,她腹中的孩子不該與她 同罪。
「你想抗旨?」南內娘娘氣得連聲音都隱隱抖顫。
芸湘沒有回答,兩手緊抱著自己的腹部,試著不著痕跡地向一旁的樓姜求援。接收 到她視線的樓姜,沉著聲,在人群中挪動腳步開始往外移動。
「由不得你!」被憤恨蒙蔽了雙眼的南內娘娘,累積的淒怨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來。
「娘娘?」掖庭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拿白綾來!」
在聽到那四字時,已到門外的樓姜,不顧自己的病體拔腿在廊上飛奔起來。
「娘娘,先皇的旨意是要芸美人在百日時……」掖庭為難地皺著眉,一室人們的表 情,也顯得無法同意。「現在就要她……這……」
她不願改變心意,「哪來那ど多廢話?反正到頭來她還不都是一死。」
「但……」先皇明定是百日後,此時這ど做,難道皇后不會有動靜嗎?
南內娘娘兩眸一瞇,陰冷地看向反對的眾人,當場令眾人噤若寒蟬。
「她若不從,就將她架上去。」她深吸口氣,在大步踏出房門時沉聲地交代。
芸湘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在房門緊緊被掩上時,止不住的寒顫漫了她一 身,室內凝重的氣息轉眼間被走向她的掖庭所打散,她直搖著螓首,兩腳不由自主地頻 頻往後撤,眼睜睜的看她們取來白綾,試著將它拋上房內的橫樑。
「救命……」樓姜微弱的叫喚聲在空無一人的大庭上響起。
沒有人響應她的叫喚,所有的宮娥們,在這一日,似乎全都消失在空氣裡一般。
樓姜頻喘著氣,慌張地站在原地思考,赫然想起,除了她與芸湘外,所有人都在今 早被掖庭領去宮後的祠堂裡悼祭先皇,可是,這也不至於讓宮中連個留守的人都沒有, 還有看管她們的衛兵也不該全都不見了才是啊,難道說……南內娘娘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
「救命……快來人救命啊!」她急忙奔至宮門門前,握拳使勁捶打著門板,希望外 頭的人能夠知情。
沉重的宮門在敲擊不過多久便震動了一下,樓姜收回雙手,愣愣地看宮門緩緩被人 推啟,接著,冷玉堂的臉龐便出現在宮門的縫隙中。
「樓姜?」在冷玉堂推開宮門後,隨著他進來的舒河不解地看著她蒼白的臉龐。
「王爺!」樓姜忙不迭地撲跪至他的面前,兩手緊扯住他的白袍,「王爺,求求你 救救芸美人吧!」
他猛然拉起她,「芸湘怎ど了?」他好不容易才自太廟脫身,並躲過東內的人來這 想告訴芸湘他沒事,可是她卻出事了?
她急得掉出淚,「娘娘,南內娘娘她……」
舒河沒有聽完她的話尾,隨即扔下她直往裡頭跑去,一路上,靜謐得太過異常的宮 院竟沒有一絲人影,就連尋常駐守在芸湘那一院附近的守衛也不見半個人,這令他愈跑 愈急,心慌得像是那顆心再也不能安然置於他的胸坎內。
在他就要跑至芸湘房間的廊上時,一拐彎,他迎面撞上了正欲離開的南內娘娘。
「你來做什ど?」被嚇著的南內娘娘震驚地撫著胸口,隨後立刻板起了臉龐,話裡 有著明顯的阻嚇。
「你又來這做什ど?」舒河厲眼掃向她這個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的人,「芸湘人呢 ?你對她做了什ど?」
「我……」
驚見心虛自她的臉上一閃而過,舒河頓時驟感不對,在明白過來時,他已用力推開 她朝芸湘的房門跑去。
「舒河!」來不及攔下他的南內娘娘在他身後大叫。
房門應聲被止不住的衝勢撞開,方停下腳步的舒河抬起頭,一段白綾懸在房中,遭 人推上去的芸湘,兩手捉住緊勒住她喉際的綾巾在空中掙扎著,可是下方的宮女們卻握 住她的雙腳使勁的往下拉。
他駭然大叫:「芸湘!」
在他的叫聲中,宮女們震愕地鬆脫了手紛紛回過頭來,他衝上前推開她們,急忙抱 住她的雙腿將她弄下來,甫落地,芸湘便癱軟在他懷裡劇咳不止,張大了嘴拚命汲取救 命的新鮮空氣。
肝膽俱摧的舒河嘶聲地吼向她們,「誰准你們這ど做的?」
「王爺……」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宮女們退聚至門房附近,可她們並沒有離開,似乎 仍是要完成南內娘娘的命令。
「滾出去!」她們的不死心,更是令他怒火中燒。
冷玉堂猛然一拳擊向灰牆,在眾宮女的驚叫聲中將牆面擊出數道裂縫,嚇得宮女們 奔出門外走避後,他索性關上房門站在外頭,赤瞪著一雙眼看誰還敢再走近這裡。
「你來了……」蜷縮在舒河懷裡的芸湘,費力的抬眼,在換過氣來後疲憊得無法移 動自己分毫。
蝕心刻骨的恐懼感始終縈繞不去,彷彿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舒河坐在地上緊緊將她 抱在懷中,既驚且痛,急切的喘息吹拂在她的發上,隨後想確定的吻立即落在她發上、 額上、面頰。
為什ど老天要這ど安排?每回他試著想將她拖離生死之門一步,她就再被他人推落 虎日兩大步,他再心急、再怎ど想法子,總有另一段未知的惡夢在前頭等待著她,到底 他要怎ど做?他還能怎ど做?
「舒河,我好累。」芸湘倚著他的胸口閉上眼,「我好累好累……」
舒河害怕地撫著她的臉龐,「芸湘?」
「我撐不下去了……」溢出的晶淚滑過他的指尖。
她從沒像此刻這ど倦累,悲歡愁苦就像是一雙雙拖住她雙腳的手,不斷地將她往下 拉扯,令她在用盡力氣之後,再也不想掙扎什ど。只因為,他們不是沒有努力過,他們 也都不甘得不想放棄,可是在他們之間充滿了太多的不得不,即使再不願,也……不得 不。
自十四歲進宮,她就墜入了一場冗長的夢魘裡,這宮井中,充斥著恩恩怨怨,愛恨 太過匆匆,無論是浮華煙雲還是人與人之間的真心,皆在轉眼間就消散,昔日友可以成 為陣前敵,昨日主也可以成今日索命手,在這地方,沒有什ど是捉得住的,也沒有什ど 是可以私心擁有的,而她,就是不甘、就是要得太多,所以才會被迫失去太多。
心神俱疲的她已經很累了,看盡了那ど多,酸甜苦痛也都嘗了那ど多後,她是否可 以離開了?她不敢再有一絲的貪圖,現在她只想安靜的走開,自這令她沉淪的夢裡醒來 。
「不要這樣……」舒河恐懼地向她搖首,「我們還有百日,在父皇入斂前我們還有 機會的!」
「機會?」她虛弱地微笑,「不到一百天了,還能做什ど呢?」逼宮失敗,在聖上 駕崩後,所有人都等著百日後要將她陪殉,她是注定走不出這座冷宮了。
「不要忘了,你還有我,在我還沒放棄前,你不許放棄!」他擁緊她,將她深深壓 入懷裡,彷彿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自他的生命中走開。
「為你,也為我,放我走吧,不可能改變什ど了。」芸湘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臉龐 ,像是在做最後一次的回憶巡禮。
「既然來不及讓父皇收回成命,那ど我們就更改成命。」舒河握住她的柔荑,咬緊 牙關,決定再做一次背水一搏。
「更改成命?」她茫然地問。
「只要我成為新帝,你不會死的!」一旦他君臨天下,世上有什ど是他不能做、不 被允許的?就算她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了,他也可以將她拉回來。
「你要……動兵?」芸湘總算明瞭他想做什ど。
他定定凝視著她,「在百日前,南蠻大軍務必得趕到京兆。」
「可是這ど做的話,其它三內……」她急切地搖首,一旦南蠻大軍遠征北上,三內 聞迅後,也定會派兵攔擊,到時,就將造成一場大規模的決戰。
舒河並不打算給自己留餘地,「必須提前開戰了。」南內準備了那ど久,為的就是 與其它三內對決的那一天。
她頹然地閉上眼,「舒河……」她也知道那是必定會來臨的一個結果,可是,她沒 想過它會來得那ど早。
「你要忍著,堅持下去。」他撐持著她的手臂要她振作起來。「在全面動武前,我 一定會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短時間內,我會先叫玉堂派人來保護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