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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綠痕

  「這些……都是懷熾做的嗎?」看著信裡將朝中這一陣子所發生的事件記載得甚為  詳細的內容,她不禁泛過一陣冷顫。

  「是他做的。」

  提邑不斷朝他搖首,「不可能……」這就是她偶爾會感到心悸的原因?這就是藏在  懷熾總是利用柔吻來轉移她發問的真相?不,她一定是看錯了,懷熾怎麼可能做出這種  事來?

  「很難令人相信吧?」他完全明白她的反應,有些挫敗地深吐口氣,「在頭一次見  著他對付朝臣的手段前,我也是很難相信。」

  他們這些皇兄,誰也不曉得,在他們呵護疼愛下長大的懷熾,並不是個天真爛漫的  皇弟,而是一頭在長大後會將他們全都反噬吞下腹的幼獅,懷熾在成長的過程中,吸收  了所有皇兄的長處,而在登朝為臣後,開始將那些他們曾教過他的手法,一一運用到敵  人的身上,即使在那些敵人裡,也包括了他們這些皇兄。

  「我不懂……」堤邑頹然傾靠在樹旁,藉以支撐著自己搖晃欲墜的思緒,「懷熾到  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種事怎會是他做的?」她怎一點也看不出來?即使她和他已是夫  妻,可是她還是看不到他的另一面,也根本無法想像,懷熾怎能背著她對她父親做出這  事來……「在你出閣前,我就該和你說清楚的。」律滔若無其事地把玩著十指,「你太  不明白他在朝中的能耐了,不只是南內,就連西內的人,也都想拉攏他這名能手。」

  「能手?」她愈來愈不想聽,也更害怕去知道,深怕她所挖掘出來的,將會推翻她  目前所擁有的小小虛假世界。

  「在我們九個兄弟裡,懷熾算是最會玩弄手段的人,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可以不  顧一切。」律滔也與她一同靠在樹旁,仰首靜看滿樹已快凋零殆盡的花朵。「在官場上  ,他要人生,那個人便有喘一口氣的機會,他要人死,那麼任誰也救不了那個人。」

  她終於有些明白,「這就是你幫不上我爹的原因?」

  「不。」他淡淡輕哼,「我只是不想干涉懷熾的事,我也不想過問他的任何私事。  」他只是懶得理而已。

  「為什麼?」

  「懷熾是個很忠誠的人,為了舒河,他視我為政敵,因此在朝中我與他勢同水火,  下了朝,我們兄弟倆也互不相往來。」律滔早就對懷熾死心了。「以一個兄長而言,其  實我是該忍忍他這種性子的,畢竟他只是效忠而已,而忠心並沒什麼錯,但我就是無法  容忍他的作風,也因此,我並不想過問他的事。」他已經很多年沒同懷熾說過話了,而  懷熾也很多年不曾叫過他一聲皇兄。

  堤邑試著定下心來,在雜亂無章的腦海裡清出一條思路,暫且先把懷熾擱在一旁,  把重心放在即將被遠貶的辛無疚身上。

  她將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如果以你站在東內的立場,你就會干涉我爹的  事了吧?難道你希望東內少了我爹嗎?」

  「已成定局的事,再怎麼補救也是枉然。」律滔還是拒絕,在某方面,他和懷熾一  樣,也只是把辛無疚當成一枚弈子。「朝局多變,或許這回我是敗在懷熾的手上,但只  要我下一回扳回來就成了。」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也從不以一場遊戲定勝負,來日方  長,他可以找其它的機會再慢慢討回來。

  堤邑無法實信,「那我爹……」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變得那麼快?難道他們不是好  友,不是同僚嗎?怎麼一失勢,這些人就紛紛棄車保帥?

  「恕我愛莫能助。」覺得已經說夠的律滔,伸手拍拍她的肩頭,站直了身子拂去一  身的落花,轉身想走向辛府。

  「律滔。」她緩緩地叫住他。

  他日過身來,看著面色雪白的她,將十指緊緊絞握。

  「懷熾他……」堤邑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有辦法把話問出口,「在利用我嗎  ?」如果對他們這些朝中人來說,人如弈子、弈子如人,那麼,她是否也只是棋盤上的  一枚走卒?

  律滔並不想回答她,可是她看著他的目光,是那樣地懇切,那樣地無援,雖然說她  已無任何利用價值可言了,他也不想缺德的在這當頭再去打擊她一分,可是若不告訴她  ,那麼,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她也永遠靠近不了懷熾一分,永遠都只是具擺在懷熾身邊  的人偶,他還是希望能將她放在懷熾的身邊,看看能不能起一絲作用。

  「就某方面來看,是這樣沒錯。」他踱回她的面前,一手搔著發,「雖然,他並沒  有直接這麼做,而且以他的能耐,他也用不著利用你,所以我才在納悶……」

  「納悶什麼?」一直深深屏著氣息,堤邑覺得自己的胸口悶熾得有如在撕絞。

  他抬起眸來,不帶一絲情感,「懷熾娶你的原因。」

  她有陣暈眩,「難道,他並不是真心想娶我?」

  律滔沉默不語,在心底,也是不明白懷熾會挑上她的原因。如果懷熾要藉姻親這種  手段來打擊東內的話,其實懷熾是可以挑其它人的,可是懷熾卻什麼人不選,反而挑上  了堤邑。

  初時,他還以為懷熾是因懂了從不明白的愛所以才娶她,但後來,懷熾並沒有因娶  了她而放過辛無疚,這讓他又不由得失望,因為懷熾還是一個遊戲玩家,並沒有因誰而  改變過。

  他不該投機賭這一賭的,當初他不該沒有極力反對堤邑嫁給懷熾,也不該認為她能  夠教教懷熾什麼是愛!藉由她妄想改變懷熾這個人,也削減一點懷熾的野心。在這場賭  局揭曉了後,堤邑被迫掉入動彈不得的泥淖裡或是心碎都不打緊,可是他卻失去了東內  這一代的新血輪,必須從頭再來過,千算萬算,他就是錯把賭注算錯在堤邑的身上。

  絲絲縷縷的疼痛鑽進堤邑的心坎裡,她忽然好後悔,後悔去知道這一切,多想閉上  眼、掩起耳,不看不聽那遲來的真相,可是無論她的心再怎麼痛,她還是想知道,懷熾  會接近她的理由。

  她哽著嗓,切切地望著他,「迎娶我,也只是個手段嗎?」

  律滔別過頭去,不去看她心碎的模樣,「我不知道。」

  但堤邑卻得到了答案。

  雖然不願相信,她是懷熾政治棋盤中的一枚弈子,或是用來牽制她爹的利器,可是  她在心中找遍了方法,就是無法找到一條理由來說服自己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她撫按著胸口,心痛感覺像針刺,又像被炙烙,是種切膚的疼痛,怎麼也揮之不去  ,讓她就快不能喘息了。

  律滔伸手扶穩她,暗自在心底決定再利用她一回。「在他身邊這麼久,你現在明白  了嗎?」

  「明白了什麼?」她抬起頭來,雙眸沒有焦距,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再多收容一分那  此一外來的傷害。

  「他是一柄雙面刃,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傷人,他也會在無意中傷了人。」或許,她  還能再利用,也許懷熾會把事情隱瞞著她,是別有需要追究的緣故,而柔情似水的她,  可能還有機會去改變懷熾。

  「無意?不,那不是無意」堤邑惻然地搖首,兩行清淚也被搖晃出閘,「那是存心  。」這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預謀,每一步都照著懷熾所定下的棋路緩緩前行。

  「堤邑……」他歎息地拭著她的淚,「他會瞞著你,這代表你對他來說有某種程度  的重要性,他應當不是想傷你的。」

  她淒楚地笑,「可是連你也沒有把握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他是否存心想傷我是不是  ?」就連他這個與懷熾做了二十年兄弟的兄長,都不明白懷熾的心了,而她這個短暫入  侵懷熾生命的人,又怎能有把握?

  「對。」律滔不得不承認。

  堤邑輕輕推開律滔扶持的雙掌,覺得很恍惚,悠悠的風兒帶來林裡的幽香,讓她不  能集中思考,現在的她,必須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下來,她必須離開這裡……「看開點吧  。」律滔看她走得蹣跚,連忙上前扶她一把,並試著勸慰,「辛老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  ,但你卻還得與懷熾繼續做夫妻,既然你已嫁給了他,那麼你就要接受他。」

  「接受他?」她微側過螓首,「我該接受哪一個人?是朝臣雅王,還是我的夫君懷  熾?」

  「都接受,因為這都是他。」他試著做出中肯的解釋,「他不是雙面人,是他的性  子本來就是這樣,他並沒有欺騙你,只是他把公私分得很開。」

  「他是分得很開,但,我不是他。」堤邑推開他的手,柔美的小臉上蒙出一抹笑,  可是那笑意,卻是如此破碎,「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把心割成兩半。」

  眼看著她一人悠悠蕩蕩地在林間行走,像沒定根似的,律滔卻沒有動,只是待在樹  下思考著接下來的一步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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