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腳程很快,才一晃眼的工夫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那個男人是跑哪去了,沒 半晌就把追在後頭的她給甩掉,他的身手怎麼那麼快?
「我們這種地方也會遭偷兒?」料俏絲毫沒有憂患意識,反而還很有興致地嘲笑起 那個夜半訪客。「那個闖空門的小偷有沒有走錯地方?我們才是窮到該去當偷兒的人吧 ?」
那嫣一掌拍在她的頭頂上止住她的笑音,「別說風涼話了,你快想想府裡有沒有什 麼東西是值錢的。」那個人若是只想偷她一根簪子倒還好,若是想盜府裡的東西可就壞 了。
料俏一點也不以為慮,反倒攤著兩掌朝她咧笑,「瞧瞧咱們這裡,典型的廉官居處 ,不但主人是窮得兩袖清風,就連宅子也都通風涼快得很,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讓人 來偷?」
那嫣面色凝重地一手搭上她的肩,「料俏。」這座宅子的主人裴炎或許是個廉官, 也沒什麼東西可讓人偷,但他女兒的書房裡,可是有很多會讓人覬覦的寶貝。
「嗯?」
她涼聲地提醒,「在你書房裡那顆名叫皓鑭的夜明珠值不值錢?」那顆曾在戰國時 期受到秦國的夫人垂青的夜明珠,就不知在如今能值個幾座城池。
「當然值,它少說也值個……」料俏才張大了嘴正要炫耀,而後驟感不對地大叫: 「糟了,皓鑭!」那顆夜明珠的身價,可是高到用它來買個小國都還綽綽有餘!!
「你還說沒東西可讓人偷?」那嫣無力地輕歎,轉身一骨碌地往書房的方向跑。
急如鍋上蟻的料俏跑得比她還快,「我哪知道這個偷兒那麼識貨?」
那嫣在書房前一手扯住她的腳步,「在這待著,別來看熱鬧也別來惹事。」要是讓 料俏進去的話,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她要怎麼向姨丈交代?
「慢著……」被甩下的料俏,不甘不願地看她的身影獨自閃進書房內。
因無點燈而黑墨墨的書房裡,悄聲站在房門內的那嫣緊屏著氣息,在小心確定皓鑭 是否仍在房裡時不忘留神四周,但靜窒的房內無絲毫人影,有的,就只是皓鑭在夜裡淒 蒙迷離的光芒。
即使經過千百年時光的焠鏈,戰國時的名珠皓鑭仍舊是魅麗而冷清,一如千百年前 它吸引著秦
王的妃子般地幽然燦亮,在濃墨般的夜色裡徐徐舒放著它的美麗艷澤,如同招引地 ,強烈吸引著那嫣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拖著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耀眼的霞光燦亮了她的臉龐,在她的指尖忍不住想向前觸及它前,它的光芒搖曳了 一下,一隻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大掌就這麼當著她的面,大剌刺地將它收納至掌心裡漫蓋 住了它的光輝,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閃閃晶亮直瞅著她瞧的眼眸。
那嫣立即回神,自小練武的她,隨即隔著書架的木欄,對這個在她面前搶走夜明珠 的男人動起拳腳來。
對於她突然的來襲,男子的動作似乎有些訝愕,但在接招接了半晌,並暗自掂量了 她拳腳功夫的高弱之後,他便一改前態愜意地半倚在書架邊,慢條斯理的與她有招拆招 。
被他傭懶閒散的態度惹得心火驟起的那嫣,在閃過礙事的書架來到他的面前,準備 全心全音一的把皓鑭搶回來時,另一陌生的步伐聲響同時在窗外響起,她隨即轉首朝窗 外看去,驀地發現偷兒不只一個人,外頭還有個接應的。
「料俏,」她登時放棄在她眼前被奪的皓鑭,想趕至外頭去看看可能會遭遇危險的 表妹。
可是功夫高的人佔上風,優間與她拆招的男子拳勢忽地一改,飛快地攔下欲走的她 ,有意將她困在屋內不讓她出去,還刻意與她拉近距離來到她的面前,趁她不備時迅捷 地在心急的那嫣唇上,印下了一個溫暖的吻。
那嫣的眼眸頓時忘了該怎麼移動。
在他的身上有種熏香的味道,與酒香相較之下,來得更濃醇甘烈,漫天蓋地將半昏 半醉的她籠罩著,而在他的唇裡,卻有著一股嘗過新釀後的微微甜意。在他溫熱的唇離 開後,她吃驚張大了一雙水漾的杏眸,遠比爐火還揮之不去的燥熱,千濤萬浪地直朝她 的心頭翻湧襲上,比酒色還來得酡紅的紅雲,霎時飛上了她的面頰。
這是什麼偷兒?盜簪子、搶夜明珠,還偷她的吻?
在那嫣還沒來得及收拾過於震撼的心情時,偷了她一吻的男子,見好就收地掠過她 的身畔先一步地奪門而出,讓神智回到軀殼裡的那嫣,再次急忙追上這個在同一夜裡, 連連自她身上討了兩次好處又扔下她的男子。
「表姊?」早就在外頭與另一個埋伏的偷兒卯上了的料俏,在忙得不可開交之際, 被闖出來的那嫣撞了一下。
那嫣沒理會她,而與料俏交手的男子在見那嫣正追逐著另一人後,隨即?下了料俏 ,拔地而起的去阻止那嫣的腳步,並將她攔在房頂上苦纏著,直到那名全身而退的男子 在遠處吹了聲口哨,他才放下那嫣轉身追上先離去的那人。
孤零零的站在房頂上,沁冷的涼風徐徐將那嫣過於激越的神智打醒,也讓她逐漸冷 靜下來。靜夜裡,那兩道人影已消失在遠處的暗夜裡,放眼望去,這片沉睡中的京兆領 地,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讓她不禁覺得這一切有些恍然若夢。
「皓……皓鑭呢?」慢了一步的料俏,費了好大的勁才氣喘吁吁的追上房頂。
那嫣沉靜地望著遠方,「被拿走了。」
「拿走了?」料俏痛心地撫著胸坎,「誰拿的?」
她一手撫上猶帶暖意的唇瓣,「天色太黑,看不清來者是誰。」她也很想知道,那 名既偷東西又輕薄她的男子到底是誰。
「你不知道?天哪,這下我不就真的遭賊了嗎?」虧她剛才還在笑說沒人會來她家 偷東西,結果現世報這麼快就來了。
「不只你遭賊了,我也遭賊了……」那嫣低聲地輕喃。
「你也遭賊了?」她身上哪有什麼能偷的?
「先回去吧。」她極力壓下滿面的紅霞,伸手拉起料俏,「讓姨丈看到你這麼晚還 站在這,他老人家免不了又會說上你幾句。」
在與料俏雙雙走向房頂邊緣時,那嫣忍不住又回過頭瞥看那人消失身影的方向。
她不懂,若那人是專程來盜皓鑭,他大可直接侵入府裡去取即可,何必費事的往她 的釀房裡跑,除了刻意讓她發覺外,還故意將她引至釀房外讓她目睹他的夜盜行徑?不 ,說不通的,這其中一定有蹊蹺,除了皓鑭之外,他應當是有著別的目的。
只是,他有什麼目的?
涼風悠悠,隱隱的將她的問號吹至她的心坎上,也把夜色吹染得更深更濃,天色如 墨,濃雲徹底征服天際,在今夜,她見不著任何星子。
···································他 也見不著半顆星子。
獨坐東內太極宮宮頂上觀天的太子臥桑,在夜半即將臨近初晨的時分,深深凝鎖著 一雙劍眉,再三端詳著近日來總是烏雲蔽天的天際,只見天空猶如被上一襲黑紗,放肆 漫天的濃重疊雲,彷彿也壓在他心頭的極深極深處,而那顆在兩日前易主屬他的皓鑭, 則是靜靜的攔躺在他的掌心裡幽幽燦亮,宛如一輪初窺的皓月。
歷史上關於皓鑭的傳說有很多,但總免不了與美人的芳名聯在一塊,如今!在他手 上的這顆皓鑭,雖無美人陪伴在它的身旁,但它卻?它的新主人引來了一段飄繞在他腦 海裡的遐思。
這兩日來,他一直都記著在皓鑭光輝下那張清麗的容?,在那日之前!他能擁有關 於她的記憶並不多,直到在皓鑭面前與她相見,他才看清了時光為她所帶來的改變。
經過時光的催化,她已不再是記憶裡青澀的俏模樣,在她的身上,多添了份他意想 不到的嫵媚!單薄乾淨的瓜子臉襯上那雙秋水翦翦的杏眸,透過皓鑭的光芒,彷彿活靈 何會說話似的。
他更記得,她那張帶著新釀酒香的芳唇。
站在宮頂上,一直在?臥桑觀望著四周狀況的貼身侍中離蕭,在收到下頭的人來報 使,悄聲地走至他的身後打斷他的沉思。
「又來催了?」臥桑頭也不回,只是低首看著手中綻放著幽光的皓鑭。
「司禮太常、博士祭酒、太史令、園邑令都已在宮外候著。」離蕭制式地報上那些 時辰未到,就已提早來到宮外等著的官員名稱。
臥桑的劍眉緩緩朝眉心靠攏,「國子監也到了嗎?」派了這麼多人來,想必國子監 一定在來太極宮前,已經先到他父皇那邊走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