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凌霄冷瞪著他,「你老實說,你真的對她沒有歹念?」
「我只是對她有邪念而已。」當壞人當上癮的任穹蒼故意火上加油。
只可惜他錯估了任凌霄這十八年來對湘湘的保護欲到底有多深。
一記猛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向任穹蒼面門,他險險門過,驚魂甫定地躍至遠處直拍著胸口。
「任凌霄,你想做什麼?」他以為湘湘是他的誰啊?他是把自己當成父親還是什麼來著了?居然為了這點小玩笑跟他來真的!
「大義滅親。我不會讓你碰她一根寒毛。」任凌霄陰沉地說完,又欺身上前送上數記毫不放水的結實拳頭。
「我是你的大哥啊!」任穹蒼這才知道自己玩火玩過頭,他在屋子裡頭東躲西逃,閃避這個武功過人的老弟。
任凌霄一心一意教訓他,以致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她是我的湘湘。」
「喲──」任穹蒼架住他的拳頭,曖昧地將音調拉得長長的,「你──的湘湘?」敢情這顆石頭也懂得什麼叫吃醋?
見到任穹蒼詭異的眼神,任凌霄才恍然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話,頓時愣在原地。
他從沒有把湘湘當成外人看待,從小就和她在一塊兒,他早已把她視為自己的親人。湘湘是他的責任,是他一直呵疼憐愛的小女娃,是他一直認為理所當然耍賴在他身邊的小麻煩,因此說是「他的湘湘」,這一點也沒錯啊,他為什麼要覺得訝然?
「凌霄哥哥,你看!」打扮好的湘湘自內室出來,站在柏的面前旋轉身子,展示她的新衣。
任凌霄明亮的黑瞳裡,看見了一朵清絕嬌嫩的容顏。
極細軟輕柔的絲綢,似彩蝶的片片羽衣,在她旋身之時漾起一朵粉色的漣漪,芬芳制人的香氣,徐徐地在空氣中漾開了來,當她回身佇立,緩緩回眸,在蝶翼般的衣袖後方,有一張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容。
這神態、這姿影,不再是他記憶中爛漫無邪的湘湘了,他的湘湘……是到哪去了?
「喂,眼珠子要掉下來了。」任穹蒼好心的叫他回魂。
「湘……湘湘?」好不容易,任凌霄才勉強地開口,可是他卻覺得喉間從不曾如此啞澀過。
「你平常都把她打扮得像個鄰家小妹,如今盛裝打扮起來……」任穹蒼感同身受地搭著他的肩,在他的耳邊低語,「衝擊力很大對不對?」
任凌霄恍然以為面前的湘湘,身上透染了一層他看不清的迷霧。這迷霧,將他與她分隔得好遠,還得令他心驚,也讓他心底陌生的情愫鮮活地跳躍起來。
「我們走吧。」趁著老弟還在發愣時,任穹蒼老實不客氣地摟著湘湘。
「別碰她。」任凌霄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在那只魔掌上,一鼓作氣地上前分開他們。
差點樂壞的任穹蒼,更是故意盯著他酸溜溜的表情直看。
「我……」任凌霄困窘地別過臉,「我是說別忘了今兒個要迎親的人是你,快點去外頭準備迎花轎,我帶湘湘去就行。」
「也對喔。」任穹蒼拍著額,急急的往外跑,「我快來不及了,先走一步,你們也快去大廳裡等我!」
「我們走吧。」任凌霄甩甩不知是怎麼回事的腦袋,恢復了冷靜,牽緊湘湘的手準備出去面對外頭即將發生的風風雨雨。
「凌霄哥哥。」湘湘大惑不解地停在原地不動。
「嗯?」
她指向兩人緊緊連在一起的手,「我們要這樣出去?」
「怎麼了?」任凌霄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
「你要我纏著你?在大家的面前?」他不是不要她死纏著他嗎?為什麼現在反而變成他來纏著她?
任凌霄歎口氣,「我是怕妳被別的男人吃了。」有了這一身打扮,就算她今天乖乖的不捅任何樓子,只怕還是會有麻煩自動找上她。
湘湘不禁擰起了細眉,「會嗎?」
「會不會,咱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預感,向來都是很準的。
※ ※ ※
答案是會的。
宴客的大廳上,除了覆著蓋頭看不見長相的新娘外,最受注目的女人就非貌似天仙的湘湘莫屬。
從新人拜完天地,喜宴正式開始,任凌霄就緊繃著身子,面對四面八方朝湘湘湧來的愛慕眼神。
湘湘動人艷麗又不失純真空靈的容顏,讓其它女子相形之下顯得黯然無光;也許她不覺得自己與平常有什麼不同,但看在他人的眼底,她卻像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仙子,將他們的呼吸奪走,讓他們難以移開目光,虔誠地望著她。
任凌霄頭痛萬分地低喃:「為什麼是我?」
他從來不曾遭受過如此多的敵意,也從來不知自己竟然是如此地討人厭,一個接一個想用眼神殺死他的男子,皆忿忿地瞪視著他緊握著湘湘不放的手掌,但即使是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他還是不敢大意地將湘湘放開,不然湘湘很可能會在他的一個不留神間,就消失在一批批湧來向她邀請寒暄的男子之中。兩相權衡之下,他情願繼續被人用眼神謀殺。
湘湘渾然不知任凌霄的處境有多麼驚險,她開心地坐在席間吃著四色果、喝著芳香濃郁的桂花藕粉粥以及醇厚的美酒,笑臉盈盈地看著大廳中的歌舞表演,還不時挾起香甜的糕點喂任凌霄。
也不知是第幾次了,每當任凌霄想板起臉拒絕她的好意時,更多嫉妒眼紅、又恨他不領情的目光,總是逼得他在壓力下不得不張口吞下去。因此,才吃完了前菜的點心,連主菜都還沒上,他的肚子就已經飽得再也吃不下了。
任凌霄又喝下一碗茶,稍作休息,驀然間,一道尖銳刺人的目光刺得他全身的警戒感都冒了出來。
同是座上佳賓,同時也是此地富甲一方的戰家公子戰拘,打從一進入大廳起,兩眼就不曾離開過湘湘,並對那個坐在她身旁與她緊牽著手,頻頻阻擋他看美人目光的偉岸男子懷著深深的敵意,恨不得派手下將那名男子拖離場地,好讓他獨佔美人。
任凌霄順著那道視線抬眼冷望,目光與戰拘交會的剎那,熊熊的火花一觸即發,較勁的怒火瞬間點燃。
這個看著湘湘流口水的男人是誰?任凌霄十分不舒服地將湘湘更拉近自己,一邊冷瞪那名具有濃濃挑釁意味的男子,不料戰拘卻揚高下巴,露出一抹垂涎與嘲弄的笑意,大大方方地對任凌霄下戰帖。
又是一匹色狼,而且還是狼中之狼。
冷冽得彷彿要殺人的凶光,不自覺地出現在任凌霄素來自製冷靜的臉上,他下意識的將湘湘擁得更緊,以佔有的眼神回敬戰拘。
站在遠處的任穹蒼看著那兩名互瞪的男子,忍不住搖搖頭,「天干物燥喔。」這兩個傢伙是想在他的婚宴上打起來不成?就算他們想單挑,難道都不看日子的嗎?
「湘湘,我們回房。」任凌霄神色冷然地扶起湘湘,不願再讓她留在此招蜂引蝶,也不願再議她引來狼群,尤其是戰拘那匹狼。
「可是我玩得正開心……」看舞伎獻舞看得正高興的湘湘,朝他嘟起小嘴抗議。
「走。」任凌霄專制地摟著她的纖腰,完全不給主人任穹蒼面子,大剌剌地帶著她先行離席。
任穹蒼咬著牙咒罵:「渾小子!」把所有的賓客都留給他,他一個人哪應付得過來?
被強迫拉回任凌霄房裡的湘湘,一頭霧水地看著任凌霄從進門後就開始喝悶酒。
「我們為什麼要這麼早就回來?」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唯獨他這麼奇怪,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淨用那張冷臉嚇人。
「妳不需要明白。」任凌霄不想對她多作解釋。
湘湘挽著他的手,燦爛她笑問:「因為很多人盯著我瞧,所以你才不高興對不對?」穹蒼哥哥說的沒錯,只要她好好打扮自己,凌霄哥哥就會變臉。
正舉杯欲飲的任凌霄,一手頓時僵直在半空中。
是她說中了他的心事,還是他一直沒有發覺這點?任凌霄在她的這席話中,彷彿看見腦海裡的迷霧消散了一點,露出些許他近來反常的原因。
他用力地眨眨眼,在轉首看向她時,他看不見自己熟識的湘湘,看不見那名長不大的小孩。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當年那個愛賴在他大腿上睡覺的小女孩長大了,那個只愛黏著他的小女孩,此時此刻已有了煙黛的眉、秋水般的明眸,和燦放正熾的青春,還有一顆女人的心。
他不禁有些恍惚,也摸不清此刻自己心底因地而擰成一團、紊亂難理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凌霄哥哥。」湘湘期待地偎在他的手臂上,「當我穿上鳳冠霞帔時,會不會也像新娘子那麼美?」雖然看不見新娘子的面貌,但那窕窈的身子,就讓她好生羨慕。
他心不在焉地應著:「也許會吧。」
「其實我美不美,對你來說都無所謂是不是?」湘湘忽然仰首直視著他的眼眸,明媚的大眼裡帶著淡淡的感傷。